蕾切尔·卡森，《寂静的春天》，1962 年 6 月 16 日"Silent Spring" by Rachel Carson
 

　　选择你的毒药：重提DDT问题

　　文/赵斌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

　　在环境文学作品中，雷切尔·卡森(Rachel Carson)的巨著《寂静的春天》唤醒了美国人对随意使用杀虫剂危险的认识，并最终禁止DDT和其它氯化烃类农药在美国出售。这本书中，卡森向读者介绍了生态学的概念，并警告说持续使用这些农药可能会产生意想不到的积累和放大效应，干扰我们的生命之网。而那些反对禁用DDT立法的人通常认为这是对DDT的诽谤，因为DDT通过阻止蚊子传播疾病，拯救了比禁用DDT更多的生命。

　　科学历史学家Frederick Rowe Davis于2014年11月出版了一本新书《禁令：农药和毒理学科学的历史》，认为这样做实际上转移了人们对最毒农药的注意力。Davis认真钻研了卡森在20世纪背景下的研究，反思她的成就，并根据当今的有毒化学物质使用与监管问题分析了这部遗产。Davis沿着毒理学发展的轨迹考察了农药发展的历史，并跟踪了20世纪化学物暴露管理方面的立法。他肯定了卡森利用大学和政府毒理学家的数据进行谨慎科学解释的才华，但同时也指出，《寂静的春天》最终成功禁用了DDT，但其他的警告却被置若罔闻。更具讽刺意味的是，我们甚至用一个毒性更强的毒药来取代了它。Davis认为，我们迫切需要进行新的思考，如何评估和规范农药所导致的生态影响和损失。

　　毒理学本身诞生于消费者对药品的信任危机，20世纪初从药理学中脱颖而出，并于1930年代因为“万灵丹磺胺”事件而逐渐成熟。1937年，田纳西州的一家药厂推出的一种磺胺类儿科新药，里面含有有毒的抗冻溶剂二甘醇，毒死了107人，其中许多是儿童，该事件后，人们认识到标准化的安全性研究是非常重要的。美国食品和药物管理局(FDA)为此设计了相应的统计方法和基准，如通过动物实验确定半数致死剂量等。毒理学研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继续壮大。根据这些方法和基准，发现DDT表现出对昆虫的高毒性而对哺乳动物低毒，这在当时的美国军队中控制蚊子传播疟疾似乎是一个最理想的方式。

　　当美国环保署(EPA)最终于1972年全面禁止DDT的时候，一些毒理学家的噩梦遂成现实。农民转而开始使用替代杀虫剂，监管机构难于阻止消费者使用化学武器实验室所遗弃的一些毒性化合物。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卡森的工作本来就是提醒人们要注意隐藏的危险，如少量的慢性接触与在环境中的持久性问题，而化学物质的直接急性影响却被忽视了。当卡森批评滥用杀虫剂时，她发现不仅DDT，有机磷农药同样具有潜在的危险。然而，她的读者更多去关注持久性农药的生态影响。人们认为，有机磷农药似乎在几天内就会分解，没有什么长期环境影响。

　　但是，在毒理学家眼里，有机磷被认为是更加令人不安的。有机磷农药有急性毒性，可抑制神经通讯的关键酶——胆碱酯酶，导致肌肉痉挛、排便、流口水和窒息。它曾作为化学武器，被称为“神经毒气”，但在农民和园丁的手中，被当作了杀虫剂。1971年在对DDT的热烈争论中，化学家Kenneth DuBois就表示了担心：如果禁止DDT，市场可能将充斥着这些危险的神经毒素。

　　有人可能会问：如果有机磷农药那么可怕，为什么不连同DDT一起禁用呢?Davis认为，在农药公司的强大压力下，美国国会以阻力最小的方式来处理这件事儿，那就是仅仅需要标注说明。因此，有机磷酸酯杀虫剂“通过了筛选”或者说“留下一个裂缝”。每个人，包括卡森和孟山都公司承认，这是最糟糕的。事实上，有机磷农药的使用一点儿也没有减少，而是扩大到“让卡森震惊和失望的程度”。即使到1989年，最大量使用的杀虫剂只有3个是不含有机磷的。

　　现在，许多有机磷农药最终还是要被禁止了，但不是因为它们的急性毒性。EPA发现，像其他之前被禁用的杀虫剂一样，这些农药也存在环境持久性，而且与癌症发生有关。花了这么长时间，这个战时使用的神经毒素在DDT离开后曾经在农业和园艺中广泛使用，现在终于认识到它的问题了，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