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暴力危机干预,化解医院的暴力事件
文/记者 白竟楠
当患者卡住医生的脖子时,医生可以控制住他的手腕,从两手之间的缝隙中脱离开,并言语相劝。
73.5%的医生经历过医院暴力事件,怎么办?不能简简单单地忍气吞声,更不能恶意报复。非暴力危机干预是一种方法,它通过行为上、心理上的调节和沟通,让紧张的医患关系尽可能地缓和下来。
“有多少人在受到暴力攻击时感到害怕?”近一半的医生举起了手。“有多少人又想愤怒地一巴掌打回去?”还是近一半的人举起了手。
这是美国危机防御研究所(CPI)的讲师朱政在为危机防御培训班的医生上课时的一幕,参加这次培训的医生来自全国各地,他们有的是大夫,有的是医患办的工作人员,有的是医务处的危机干预者。辽宁省人民医院心脏科的孔大夫说:“很多暴力事件是不可预见的,中国的医生在面对暴力时做到的可能比讲师讲的还要好,虽然我们没有理论支持,但是我们经历过太多的暴力事件了。”
美国危机防御研究所(CPI)讲师朱政
美国危机防御研究所(CPI)总裁丹尼尔
40年前的美国医患关系紧张
2015年5月发布的《中国医师职业状况白皮书》显示,从2009年至2014年,医师受到的伤害事件在逐年增多,2009年不足20起,2014年将近150起,并且有73.5%的医生经历过医院暴力事件。医生不仅要看病、开药,还要“习武防身”,这已经是业界甚至外界公开的秘密。
医疗纠纷问题不仅中国有,美国这样的发达国家也同样存在,正因为如此,才催生了CPI这样的危机防御研究所。资料显示,在美国近60%工作场所的暴力事件发生在医疗相关机构,而这个数据是在美国危机干预40年之后,美国医院肢体暴力事件发生率下降了80%以后的统计结果。美国很多州要求医院必须要有应对暴力事件的相应措施,并从2009年1月1日起,美国的医院评审机构The Joint Commission把应对医院暴力事件写入了相关的评审要求。
美国的医患关系曾一度紧张,对比现在的中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中国人口和医疗资源的配比与现在的美国相比有更多的不平衡,还有更多发展中国家存在的问题。所以,中国的医生在面对医疗暴力事件时也会有更多的“纠结”和无奈。
在场的医生在谈论起他们曾经面对过的暴力冲突时个个都慷慨激昂,当大家兴奋而戏谑地讲完自己“英勇”的故事之后,朱政问他们:“当时你们的心情是怎样的?”愤怒、激动、生气?在场的医生都回答的是伤心。他们伤心的不是被骂和挨打,而是不断地遭到否定,不论是自己的医术还是人品。
CPI已经走遍了全球几十个国家进行医护人员的危机防御培训,今天他们初入中国,或许能为缓解中国的医疗暴力事件尽一份力。
从缓到急的危机干预机制
在互动环节,讲师朱政拿了一个可乐罐,让每个医生说出一个影响患者或家属心情的原因,可能是医药费贵,也可能是出门前与丈夫吵了架,同时在说的时候摇一摇手中的可乐罐,依次传递。当这个可乐罐到最后一个人手中时,他要做的就是打开这个可乐罐,此时会发生怎样的情况?所以,医生有时就像这个最后打开可乐罐的人。
医院是一个关乎生死的地方,到这里来的每个人的心情可能都不会太好,当排队时间过长、医药费太贵、在交流时医生没有抬头看病患或家属等等,都可能会造成病患或家属成为危机个人,他们开始焦虑,甚至最后爆发危机行为,但这是有过程的。而往往在对方产生焦虑时,医生就应该敏锐地感觉到,并加以注意,例如医生可以对等得太久的病人说一句“久等了”,这就可能避免一场危机事件。抖腿、不停地看表、皱眉看着医生等都是警告信号,防患于未然是危机干预的重要一步。
当危机个人开始进入防御阶段,他就会开始用语言挑衅、威胁、拒绝,医生可以给予其发泄的机会——听他说,或者通过其他事情转移注意力。如果对方的危机行为爆发,医生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在无法逃脱的情况下机智应对。
从焦虑、防御到危机行为到最后平复情绪,每个阶段都对应着不同的应对方法,这是一套完整的危机干预机制,最重要的就是自己不能成为诱发危机的因素之一,要先知先觉,防患于未然。
当危机个人难以控制时,可以采用这种方式将其完全控制
家属连环招 医生有招应对
能先知先觉出病人或家属的情绪发生变化只是应对危机的开始,当场面真正失控时,医生也要保证自己的身体不受伤害。从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来参加课程的何飞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如果走不了怎么办?“那就开打吧!”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但是,医生不能“攻”只能守,“守”也有妙招。
去医院看过病的人都有这样的体会,环境嘈杂,诊室门口充斥着紧张或焦虑的气氛,时不时有人开开诊室的门窥探,即使他知道下一个排号的不是自己。而医生会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除了患者和自己一样坐着,随行的家属会将大夫和病人围成一团。大夫应该怎样做?即使再忙碌,也不应该语气恶劣头也不抬地让自己的助手把这些焦虑的家属“轰出去”,此时的家属可能已经是危机个人了,如果将他们的怒火点燃,可能就避免不了一场恶战。所以医生可能一个微笑和抬头的动作就能化解还未发生的危机。或者,医生完全可以走入他们中间站着交谈,以确保自身安全。
如果一个已经失控的危机个人抓住了医生的胳膊怎么办?当然,这要视危机情况而定,情况的紧急程度可以根据危机个人的表情、语气和力度来判断,如果言语相劝已无法让他松手,医生可以将自己的手肘靠近对方的手肘部位,在反力的作用下就可以挣脱。大夫也可以将自己的胳膊转到胸前,这样对方的手就变成了反手,难以施力,自然就会松开。
当危机升级,医生被掐住了脖子,这时候应该怎么办呢?首先不能做的就是也掐住对方的脖子,当对方的力度不大,只是威胁时,医生可以先用自己的双手握住对方的手腕,以控制住对方的双手,而且可以对薄弱环节,也就是对方的指尖进行施压,然后从对方两手中间的空间地带脱离。
有一位女医生,被危机个人拽着自己的“麻花辫”在医院楼道里拖着走了一周,这是发生在美国的一次医患暴力事件,当事人当时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反抗,于是她只做了一件事,保护住自己的头皮。当然,这是一个极端案例,受到威胁的医生如果在事态不太严重的情况下,是可以固定住对方的手腕,然后一根根掰开对方的手指的,此时,指尖是薄弱环节。
学员一个扮演病患一个扮演医生,练习如何面对暴力
当医生被抓住手腕时,可以靠近患者,收回自己的胳膊,这样对方就会变成反手,自然放开
想要完美病人 先做完美医生
当医生被问到一个问题:患者或家属发生不满时我们应该怎么做?应该如何预防这种不满?有人说要主动沟通、主动询问、多安慰……但是没有一位医生说,自己在出门前应该吃一顿像样的早餐,应该出门前和家人快乐地道别。医生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才能给一天的工作开一个好头。对自己负责就是对病人负责。
朱政问道:“大家心目中完美的病人是怎样的?”耐心的、懂得尊重、有感恩之心、理解医生、理性等等,但是,医生是不可能强迫自己的病人做到这些的,如果换一个角度,自己作为医生,是否又是病人心中的完美医生呢?医生与病人的关系有时就像父母与孩子,如果医生先起到示范作用,病人也会耐心地与医生交流。所以,医生没有办法控制病人,却可以先让自己变得“完美”。
北京天坛医院神经内科主任医师赵性泉说,在未来的医学人才培养的过程中,将应对突发暴力事件纳入大学的基础课十分必要,从进入大学的第一天开始就应该培养这种应急意识。昆明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骨科大夫何飞说,中国医生对医德的重视程度有待加强,仅仅专业性强是不够的,希波克拉底誓言又有多少医生能一字不落地背出?其实这句誓言和我们要做的与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殊途同归:有时去治愈、常常是帮助、总是去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