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专家

杜忆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认知与发展心理学研究室研究员

文/记者 吉菁菁 编辑/孙燕燕

一位美女一边对着镜头甜笑，一边用手中的化妆刷无比温柔地反复扫过麦克风，侧头和观众一起倾听刷毛和麦克风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除此之外，她还用指甲有节奏地轻轻敲击塑料杯，用倾诉内心最深处秘密般地贴耳低语方式读书，她的手指来回地摩挲书页，只为了获取那种细碎的“沙沙”声，她甚至还同时点燃好几根长火柴，向观众展示慢慢燃烧时火焰的嘶嘶声……这一段名为“10 triggers to help you sleep”(10种触发音助你安睡)的ASMR视频，虽然时长不足30分钟，但自8月15日发布在YouTube上，仅仅2个月后浏览量就达到了惊人的472万。

模仿在轻声耳语的感觉

“糟糕!身体四肢都好像忽然瘫软不能动了，但心却痒酥酥地飞起;脊柱好像刚刚有阵电流通过，头皮发麻，浑身汗毛都被刺激得立起来，大脑却产生了无法抑制的放松感和愉悦感……”

不用怀疑，以上“触电”般的种种感觉是一些观看了ASMR视频的人的真实感受，而正是因为追求这种声音让身体放松的美妙体验，导致ASMR视频在YouTube的搜索量不断增长，目前YouTube上ASMR视频的数量约为520万，一段发布在YouTube上的ASMR热门视频，点击量最高超过1600万次，国内的视频网站bilibili的ASMR专题频道也有20万的浏览量。那么到底什么是ASMR呢?它也能给你带来传说中最刺激的“颅内高潮”体验吗?

ASMR (Autonomous sensory meridian response)其实并不是一个特别新鲜的词汇，它的中文被译为“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其他试图描述这种感知现象的名称还有“耳音”“颅内高潮”“大脑按摩”“大脑高潮”等)，用于描述对视觉、听觉、触觉、嗅觉或者感知上的刺激而使人在颅内、头皮、背部或身体其他范围内产生一种独特的、令人愉悦的刺激感。

值得注意的是，“ASMR”并非临床词汇，而是一位叫詹妮弗·阿伦(Jenn Allen)的女士在2010年“造出”的，并以它命名了一个脸书讨论组。最初人们发现轻声耳语可以产生这种反应，后来发现一些可以还原现场的角色扮演视频或音频录制(剪发、采耳等)，包括说不同的语言，通过手指触发(梳头发、打字等)和视觉触发(灯光)等方式也可以引发此类体验。

ASMR感受因人而异

“人们对亲密刺激很敏感。每当有人在你耳边低语时，无疑会使你心跳加速，注意力高度集中。”俄亥俄州立大学的教授戴维·休伦(David Huron)认为：对于听觉系统来说，呼吸声是一个相对“亲密的举动”，而耳语时耳边的高频呼吸也属于一种亲密症状。

网友小M(化名)算是接触ASMR较早的人群之一，因为小时候有类似体验“听到别人小声聊天会感觉放松舒服”，2012年在卡内基梅隆大学读书时，因为学业压力很大，他就在YouTube上搜索“whisper speaking(低语)”，从此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不是所有人都有这种体验，我也仅对ASMR视频中的人声比较敏感，对其他的触发没有太大反应”，小M称，他偶尔用ASMR来放松紧张的情绪，效果很好。而居住在浙江的网友啾啾(化名)则表示，她不怎么爱听人声，而是沉迷于手作用于物体产生的纯触发音。自从发现失眠的夜晚听ASMR视频能很快入睡后，她就变成了一个睡前不听用指甲敲打玻璃瓶和纸盒的声音视频就不能睡去的“ASMR患者”，她认为自己上瘾了：“明明一开始是为了助眠才听，结果现在已经变成为了听更多而熬夜晚睡了……”


▲网络ASMR主播为听者展示各种声音

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认知与发展心理学研究室的杜忆研究员非常认同小M的说法：“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这种‘自发性知觉经络反应’体验，因为存在个体差异和个体经验偏差，也有人对此完全免疫。”而对于啾啾认为的“上瘾”问题，她则认为不必太过担心：“这种成瘾机制类似玩游戏或者玩手机的上瘾行为，因为目前没有人做过相关的正式实验，所以说并不是听多了就会对身体造成危害。”

杜忆研究员同时也表示，虽然在社交网络上ASMR有着数量庞大的狂热追随者和强有力的证据证明这种现象的存在，但是目前鲜有甚至根本没有权威科学解释来佐证这一现象：“除了最近看到一篇FMRI(核磁成像)的工作数据，实验发现与没有这种体验的人相比，能感受到ASMR的人，大脑的默认网络会发生改变。默认网络是我们大脑不做任何任务时的一些自发性神经活动。当你体验到这种愉悦感和没体验到相比，大脑的自发活动是不一样的。体验到愉悦感的话，默认网络会有变化，但具体触发了大脑哪些区域，整个过程到底是如何发生的，仍然需要大量实验研究来验证。但这些研究可能并不好做，因为理论上来说，很难控制人们的主观感受。”

面对越来越多的人把ASMR音/视频用于放松和安眠的现象，杜忆研究员称，目前据她了解还未有人把这种方式引入正规的心理学治疗中，但她认为，把听ASMR音/视频作为一种放松或者缓解焦虑的手段未尝不可，但在内容选择上还是要考虑个体差异，因人而异。

双耳录音重现3D声音

那么，ASMR类音视频到底是怎么制作的?目前，网上流传的ASMR类音视频大多采用了双耳录音(Binaural Recording)技术。


▲3Dio双耳麦克风是制作ASMR音频的利器

我们每个人的耳朵对声音信号都有一套自己的分析系统，用来对声音进行分析与定位。这种分析系统极具个性：因为每个人成长中对听力的感知和习惯都不同，其次每个人的头部大小、耳间距、耳朵轮廓和耳内旋涡状也都千差万别，因此同样物体发出的声音，每个人听起来也完全不一样。双耳录音技术可以模拟人类真正的头部的形状、左右耳的耳间距，在录制和重放过程中，记录人的耳廓、耳道、头骨、肩部等对声波的折射、绕射和衍射，物理层面上还原了HRTF(Head Related Transfer Function)，即“头部相关传输函数”，可以为听者重现一个完全3D立体的、近乎真实发出的声音。

而此技术属于时下正热的 VR 行业中的核心技术，所以ASMR受众群体除了时下的美妆组，通过ASMR放松或入睡的人群，未来可能还会诞生一个更为庞大的 ASMR 受众群，那就是VR 游戏玩家。

由于VR游戏自始至终追求画面与操作的“沉浸感”，通过发展双耳录音这种3D音频技术，也能有效消除游戏世界和现实世界的隔阂。著名 VR 制作公司 Jaunt 的音频工程师曾表示：“在营造沉浸感这件事上面，听觉和视觉各占五成。”而加上了ASMR效应的3D立体声又该打造出怎样逼真的奇幻世界呢?想想看，当你戴着VR玩一个冒险类游戏，除了近似真实的游戏画面，你还能听见特定方向传来的微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小溪淙淙流淌的声音。同时你也能听出游戏中的怪兽偷袭的方向和怪兽在你脖子附近发出的粗重鼻息。这些声音可以欺骗你的大脑，让你对所有一切更具愉悦感和沉浸感。

目前YouTube上已经出现了一个专门的ASMR游戏玩家频道，因为加入这一元素能通过“脑按摩” 有效地刺激玩家的各类感官，ASMR也正在被陆续应用于快节奏视频游戏。

未来：可能延伸出更多具体应用

虽然ASMR由于受众群体的快速增长正逐渐受到更多关注，但是有关ASMR的具体应用目前也仍处于探索中。

美国的新闻聚合网站BuzzFeed于今年4月23日推出了应用了ASMR效应的一则耳语新闻直播。女主播全程用尽可能低的温柔声线播报新闻，24分钟的直播吸引了1.8万用户围观。BuzzFeed的ASMR视频的幕后制作人认为，通过触发ASMR效应可以将新闻的那些严肃的话题以一种轻松的方式传递给大众。而ASMR也受到了广告主的青睐，通过各种感官刺激，挑逗大众的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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