萤火虫数量骤减或濒临灭绝，但不少商业活动和商家仍然觊觎其带来的利益。近日，《人民日报》官微点名批评顺丰运送活体野生萤火虫，称之为“残忍的浪漫”。萤火虫目前的生存状态如何?它在什么情况下会发光?为什么说它是重要的环境指示物?

文/记者 杨京宁 编辑 吉菁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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付新华（华中农业大学副教授、中国首位研究萤火虫的博士）

杨红珍（北京自然博物馆研究馆员）

6月伊始，《人民日报》官方微博点名批评顺丰违法违规运输活体野生萤火虫。虽然微博中只是说“某知名物流公司”，但链接的视频中明确表示承运萤火虫的企业为顺丰。除《人民日报》外，央视新闻也通过微博呼吁：萤火虫数量骤减或濒临灭绝，别让它们永远消失，救救它们!

在媒体的报道中，那些因商业目的被强行带离原生环境的萤火虫死亡率接近100%，而在我们国家，多个萤火虫种群正濒临或已经灭绝。中国科学院昆明动物研究所、昆明动物博物馆常务副馆长梁醒财曾提醒，中国萤火虫正从南往北呈加速消失的态势，其中青海、宁夏、内蒙古等省份已很难再采集到样本。而早在2007年11月，在天津举行的欧亚自然历史博物馆高层论坛上，与会专家就表示：中国萤火虫正面临灭绝的危险。

萤火虫是重要的“环境指示生物”

此前，本刊曾发布过一篇题为《假如蜜蜂灭绝，人类只能活4年?并非耸人听闻》（点此阅读）的报道，文中提到“当蜜蜂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很多植物的授粉工作将无法继续进行，甚至包括我们赖以生存的农作物”。那么，如果萤火虫灭绝，人类的生存将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呢?

“萤火虫一旦消失，意味着环境已经被严重污染、破坏，因此人类的生存也将面临威胁。”华中农业大学副教授、中国第一位研究萤火虫的博士付新华对北京科技报记者说。在他看来，萤火虫是一种重要的“环境指示生物”，人类可以通过它们直观地感受到某地的生态情况。

“萤火虫位于生态系统的底端，它们对生存环境的要求很高，而且足够敏感，可以感知到环境微小的改变。”付新华接着说，“同时，得益于发光的特性，萤火虫较其他昆虫而言更容易被观察，这一点对人类来说非常实用。”然而，正是这一系列的特性令萤火虫生存得愈发艰难。

▲萤火虫不但是商业活动的“宠儿”， 也上了“ 浪漫礼单”。数据表明， 以往每年七夕节前后，网上萤火虫销售最为火爆。2016 年的《中国萤火虫 活体买卖调查报 告》显示：按照每 次最少交易50只估算，一个萤火虫淘宝卖家在一个月时间里至少能销售1 万多只萤火虫。

濒危萤火虫背后，商业活动是其灭绝主因

在付新华带队撰写的《2016中国萤火虫活体买卖调查报告》中，90%的城市小孩没有见过萤火虫，而在农村，萤火虫的数量也越来越少。对此，付新华分析说，造成这种情况的主要原因有四个：一是过度砍伐森林或过度景观开发，导致萤火虫栖息地被直接破坏;二是光污染;三是农药、除草剂的使用;四是水污染、土壤污染等。

对此，北京自然博物馆研究馆员杨红珍博士也补充说：“萤火虫喜欢生活在干净阴凉的水域，城市扩张所带来的污染令它们无地可栖。同时，在求偶期间，雌雄萤火虫会利用复杂的闪光信号进行交流，由于山区道路设置了大量的人工照明设施，萤火虫的求偶信号被扰乱，无法交配产卵，致使新生的萤火虫数量锐减。”

夜幕之下，流光飞舞，这是专属于夏天的静谧浪漫，也是人们渴望欣赏到的景象，但现实是，生活中的萤火虫已经越来越少，而想要近距离观察、接触更是难上加难。因此，一连串商业链条在“供需矛盾”的催化下产生了，那就是捕捉、贩卖野生萤火虫并进行商业放飞。

通过分析百度指数搜索可以发现，近三年来，人们对放飞萤火虫活动关注度持续增长，2016年，该词条的搜索次数达到了120万。其中，关注度最高的地区为东南沿海地区，而从关注人群的性别比例来看，男性占到了69%，为大多数。

萤火虫在运输途中极易死亡

根据付新华2016年的调查，人工捕捉并用于商业活动的野生萤火虫主要来自于江西赣州、海南屯昌和云南西双版纳。在物流运输的过程中，这些萤火虫的平均死亡率为 22.52%，其中甚至包括武汉萤、突尾熠萤等珍稀的水生和半水生萤火虫。

因为萤火虫对生存环境的要求极高，喜欢阴凉洁净潮湿的环境，货车集装箱显然不符合要求。而在媒体曝光的画面里，被贩卖的萤火虫通常数十只挤在一个空间并不大的饮料瓶里，连氧气都无法保证。其次，举办萤火虫商业放飞的地区主要集中在华南、华中、华北以及部分中部地区，距离发货地较远，萤火虫的在途时间甚至远超过它们本身的寿命。

“放飞即放死”，受害者不止是萤火虫

“三、二、一 ——放飞梦想吧!”伴随着主持人的话音，灯光骤熄，墨色夜空瞬间亮起萤光千点，观众一片欢呼。2015年8月，一场萤火虫放飞活动在广东省某旅游渡假区举办。面对采访镜头，有小学生说，“第一次看到，很漂亮，很开心”;有抱着孩子的家长说，“跟家人一起看觉得很幸福，希望给孩子留下美好的回忆”;也有摄影爱好者说，“活动让我感受到大自然的震撼”。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放飞对这些萤火虫而言并不是重获自由。

“放飞后，由于无法适应新环境，萤火虫会迅速死亡，一般撑不过2天。”付新华说，“同时，萤火虫发光原本就是繁殖期的一种求偶行为，它们要在一周的时间里完成求偶、交配、产卵，以保证种群繁殖下去。”换句话说，用于商业活动的萤火虫绝大部分正准备繁育下一代，在此期间遭遇大规模捕捉，很可能影响它们的求偶和繁殖，对整个地区的萤火虫种群带来毁灭性的伤害。当某地的萤火虫数量下降到一定程度时，萤火虫近亲交配的概率就会提高，这将导致种群基因库缩小，导致基因灭绝，整个种群也可能随之消亡。

除了危害萤火虫的生命，异地放飞萤火虫也会影响释放地的生态环境。据付新华介绍，因为萤火虫以蜗牛等软体动物为食，所以当萤火虫入侵至释放地，很可能威胁到一些珍稀软体动物的生存。此外，跨地引进会造成寄生虫、病菌等病虫害传播，如果观众与它们零距离接触，也将面临疫病风险。

▲成群的萤火虫轻舞飞扬，像繁星般熠熠闪光，是夏夜一道柔美的风景线

人工养殖太难，“放飞萤火虫来自养殖场”说法不可信

既然捕捉野生萤火虫会破坏生态环境，人们又有观赏萤火虫的需求，那么为何不进行大规模的养殖呢?

对此，付新华给出的答案是，萤火虫人工养殖难度非常大，而那些宣称自己活动中用的萤火虫都来自于养殖场的主办方并不可信。“野外萤火虫一般是一年繁殖一代，生长周期长、对水质要求高，还容易受到病菌危害。”有媒体报道，人工繁殖萤火虫的成本是野外捕捉的20-40倍。

多地萤火虫正在消亡，淘宝已出禁售公告

5月24日，淘宝网在淘宝论坛向卖家发布了《关于野生活体萤火虫的禁售管理公告》。该公告称，“近期，正值萤火虫观赏佳季，我们发现部分卖家存在发布、销售野生活体萤火虫的情形，由此引发各媒体、公益组织的关注与报道，淘宝网对此亦予关切。虽然萤火虫并未纳入相关保护动物名录，但过度捕捉行为也会对其种群构成生存危机。”因此，淘宝“将野生活体萤火虫纳入禁售商品管理范畴”，“2017年5月24日起，将对野生活体萤火虫相关商品信息执行排查与清理措施。”

此外，该公告还表示，“由于萤火虫人工养殖的业态不明，相关养殖证管理制度也较为地方化，淘宝网对此并无确切的审核能力。因此，若卖家声称其为人工养殖产物，淘宝网不予认可，视为野生产物处置。”

在付新华看来，萤火虫买卖造成的灭绝式的人为捕捉(捕捉率超过 60%)，对于萤火虫的种群来说必然是沉重的打击。因此，在利益的驱使下，一些地区的萤火虫迟早会被捕捉殆尽、完全消失。“我希望国家能够立法保护一些濒危的昆虫，并设立保护区。同时，加强科普教育和自然教育，让公众参与到物种保护和复育的过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