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张腾飞(北京电视台记者)
 

　　今年供暖季开始后，北京雾霾频发，半个月的时间内就经历了两次严重污染过程，北京还发布了史上首个空气重污染红色预警。公众对雾霾的关注度极度飙升，关于重污染成因的解析也是五花八门。有说是河北工厂惹的祸，有说华北地区烧煤太多，也有说北京的机动车排放影响显著。到底谁该为北京秋冬季频发的重污染负责?

　　雾霾凶手认定专家咋“老打架”?

　　要找出重污染的凶手，主要依靠PM2.5源解析。就是通过分析某一时段采集的PM2.5样品中的各种成分，去倒查这些成分属于哪些污染源排放的特征物，从而得出不同污染源对PM2.5增长的贡献。因为气象条件和污染物排放是个变量，源解析的结果也会变动很大。不同地方不同季节不一样，不同污染过程不一样，同一天的不同时段也不一样!即使是同一时段对北京城区的PM2.5进行源解析，不同科研团队采样点不同，采集的样本数量不同，使用的技术手段和统计方法不同，也可能造成源解析结果的偏差!不过目前业界有一点是基本达成共识的，北京PM2.5主要来源就是五大方面：机动车、燃煤、工业、扬尘还有外来输送。不同专家的数据打架大都是在裁定谁是最主要凶手时发生的。

　　但就治理PM2.5污染而言，这几大来源绝对是犯罪团伙，每个都应该对PM2.5爆发性增长负责!要想彻底解决雾霾问题，这五个犯罪分子都要统统枪毙!这既是北京制定清洁空气行动计划的主要依据，也是被APEC蓝、阅兵蓝的成功实现证明过的!那就11月下旬到12月上旬这两次严重污染过程而言，到底谁排放的更多?为了减缓北京的重污染，究竟应该先拿谁开刀呢?

　　罪魁祸首不止一个?

　　环保部组织的专家组实时源解析的结果显示：就整个区域而言，12月7日到9日的重污染过程中污染物来源按贡献依次是：燃煤、机动车、工业源、扬尘和其它。燃煤是华北区域污染的第一大来源!

　　根据统计，2014年，除北京、天津外，华北地区90%的能效消耗都是煤，整个区域每年要消耗的燃煤是4亿吨，占全国的1/10，是全世界的1/20!也就是说，华北用地球上1‰的陆地面积烧掉了全世界5%的煤!说实话，这种烧法，别说你扩散条件不好，就是天天刮北风，华北地区的空气也好不了!

　　住在世界上烧煤最集中区域的边上，北京肯定不能独善其身!不过问题是，周边的煤也是北京重污染的最大凶手吗?很遗憾，环保部专家组给出的结论是，就12月7日—9日的污染过程而言，周边对北京的输送影响只占30%左右，北京本地排放要占PM2.5的六七成!也就是说，北京重污染的时候，大部分污染物还是你自己排的!

　　为什么?因为河北的污染物要想进京，必须要有地面的偏南风!监测显示，一般在北京PM2.5浓度飙升的时候，外来输送影响最大。但重污染期间多数时间是没有风的，甚至在刮小北风的时候，大兴、房山、通州的高浓度污染还可能向河北输送!所以，不要把问题都踢给邻居，北京自己不干净，老说河北解决不了问题。

　　那就北京本地排放而言,应该拿谁问罪?环保部给出的源解析结果：北京市排放仍以原煤散烧和机动车排放为主。这和北京市环保监测中心的答案基本一致。每次秋冬季重污染，北京本地的主要污染源就是燃煤和机动车。谁更欠揍?对不起，研究没能给出明确答案!因为它们在秋冬季重污染的不同时段都担任过主犯!一般来说，在污染物浓度快速爬升的阶段，燃煤贡献更大!而在静稳积累阶段，机动车贡献更明显!

　　总之，各打五十大板比较公平!不过，如果加上周边燃煤的输送影响，燃煤还是可以力压机动车，赢得大家的一片骂声的!

　　北京还烧那么多燃煤吗?

　　貌似哪里不对?!不是说北京今年已经基本实现核心区无煤化，城六区无燃煤锅炉了吗?为啥燃煤还是阴魂不散?!

　　麻烦翻下地图，城六区只占北京行政区域面积的8%!剩下92%的地区冬天取暖主要靠什么?还不是煤?!虽然远郊区主城区燃煤锅炉清洁能源改造也在推进，但大部分集中供暖还是燃煤锅炉，城乡结合部和农村地区还只能靠烧散煤过冬!

　　每年采暖季北京要烧掉多少煤呢?北京市环保局提供的数据显示，2015年北京燃煤的年消耗量是1300万吨，其中常年运行的发电和工业生产消耗是440万吨，剩下的2/3的煤都被冬季供暖烧掉了!据测算，非采暖季全市平均每天消耗燃煤不到1万吨，到了采暖季每天就要增长到6—8万吨。

　　这些取暖用煤要多排放多少污染物呢?非采暖季，北京每天燃煤排放的污染物总量是几吨到几十吨，到了采暖季就是几十到几百吨，至少十倍的增长!大家最关心的PM2.5，采暖季燃煤排放的PM2.5是非采暖季的13倍!

　　看了这些，你还会觉得在五环内看不到煤和锅炉，北京的燃煤污染就解决了吗?

　　不仅如此!北京每年采暖消耗的850万吨煤中，有一半是被城乡结合部和农村地区的平房居民散烧煤消耗的!因为没有任何处理设施，1吨居民自采暖散烧煤排放的污染物，是燃煤电厂1吨煤排放的15倍!也就是说，北京每年的散烧煤排放，相当于全市依然有30个大型燃煤电厂在运转。而且，这400多万吨散煤中，还有大概22%是劣质烟儿煤!排放水平更高，对人体危害更大!

　　这还没完，看看北京市环保局的官方微博。红色预警期间，环保部门几乎在每个远郊区都能查到小煤炉无组织排放。更有甚者连煤都省了，直接往里添木头、烧下脚料!红色预警都敢这么烧，平常会是什么样，大家自行脑补吧!

　　燃煤的排放也能在污染分布上体现出来。一到秋冬季，为什么北京南部地区污染总是最重?除了部分时段受到南边河北的输送外，主要原因还是南部地区小煤炉最多!流动人口在城乡结合部散煤烧得最厉害!

　　其实燃煤锅炉的问题相对来说还好解决一些，只要钱到位了，天然气接进来了，煤改气也就是一两年的事!关键是400多万吨的散烧煤怎么办!城乡结合部人口流动大，农村地区居住分散，外来人口跟监管人员打游击，本地老百姓总买劣质煤图便宜……因而在多数专家看来：北京应对秋冬季重污染，远郊区劣质煤散烧是最大的问题!

　　好在目前北京已经给出了燃煤治理的路线图，力争2017年基本实现北京市无燃煤锅炉，力争2020年基本实现北京市行政区域内无煤化!尽管是力争基本实现，最起码决心有了，市政府也决定未来五年拿出300亿元重点治理南部地区污染问题，成效如何?到时看呗!

　　治污为啥老拿机动车说事?

　　还是要从PM2.5源解析说起。采暖季，燃煤和机动车对北京本地PM2.5的贡献基本相当，那非采暖季呢?全市煤少烧了2/3，机动车的贡献自然会拔得头筹!所以机动车是北京本地PM2.5最大污染源，是有大量数据和证据支撑的!

　　全年贡献31%，那秋冬季重污染期间机动车到底贡献多少呢?中科院王跃思的数据显示，重污染时机动车排放的贡献最高可以达到50%，就是说大气静稳状态下，机动车，包括柴油车和汽油车，排放形成的PM2.5最多可以占到城区总量的一半!

　　不就是车吗，真有那么大污染吗?

　　先带你看个现场。这是红色预警期间执法人员在路检夜查时拦下的一辆外地进京大货车。一踩油门，黑烟四起，跟着火一样!

　　研究显示，这样一辆排放不达标的大货车，相当于四五百辆京五标准小客车的排放!即使一辆达标的国四柴油车，也相当于90辆国四小客车的排放。目前全市夜间运行的大货车是2万到3万辆，即使进京大货车排放都达到国四标准，也相当于每天夜里北京路面上还有二三百万辆小客车在跑!

　　可实际达标率是多少呢?2015年8月对新发地的运输车队检查发现，抽查7辆有5辆不合格，还有一辆假国三车，贴着绿标排放却是国一的水平!这下你明白了吧，白天你在五环里面堵着排，夜里大货车在五环外接着排!目前，北京全市重型柴油车约有22万辆，虽仅占机动车保有量的4%，但其排放的氮氧化物和一次颗粒物却分别占机动车排放总量的50%和90%以上。这也是为什么凌晨城里没什么车，PM2.5浓度经常比白天还高的一个重要原因!

　　既然这样，赶紧想办法把柴油车都停了呗。说得容易，都停了，房子还盖不盖了?你一日三餐吃什么?快递小哥还拿什么来抚慰你受伤的心灵?

　　柴油车单车排放大毋庸置疑，不过你看仔细了，人家也只是占了机动车保有量的4%，绝大多数的移动污染源还是大家的私家车!不少人都觉得，我的是新车，开过去既不冒烟也没太大味，能有多大污染?

　　那就要给你数数机动车的三大罪状了。首先，机动车尾气会直接排放PM2.5。比如大家冬天看到汽车排气管冒白烟，那里面就有不少颗粒物。看上去一辆车没冒多少烟，但乘一下550万，数字也小不了。

　　其次，也是最主要的，机动车会排放PM2.5的前体物氮氧化物和挥发性有机物。其实大气中的PM2.5只有30%是直接排放的，比如燃煤、机动车、扬尘等污染源，排出来就是颗粒物PM2.5，被称作一次颗粒物。剩下的70%都是二次转化的颗粒物。

　　啥叫二次转化?就是类似于氮氧化物、挥发性有机物这些污染物，它们排出来的时候是气态的，但是到了大气中经过化学反应，就转化成了固态的小颗粒PM2.5。这种由其他气态污染物二次转化生成的PM2.5被称为二次颗粒物。而氮氧化物、挥发性有机物这些二次颗粒物的原材料，就被称为前体物。

　　关键是，为什么气态污染物到了大气中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PM2.5呢?简单来说，就是大气的氧化性增强了，这也跟机动车排放的大量氮氧化物之类的氧化物有关!目前，北京机动车排放的氮氧化物约占全市氮氧化物排放总量的57%，排放的挥发性有机物约占全市挥发性有机物排放总量的38%。机动车就成为了PM2.5二次转化的最大帮凶!

　　总结一下，机动车排放的大量氮氧化物和挥发性有机物，使得大气的氧化性增强，一方面它们把自己排放的气态污染物转化成了PM2.5，同时还把其他污染源排放的很多气态污染物也都转化成了PM2.5!自己不学好，还把别的污染源排放的气态污染物都带坏了，机动车自然就成了首要治理对象!

　　能理解最复杂的第二大罪状，第三大罪状就简单了。因为机动车在上路行驶的时候，车轮碾压会带起地面的灰尘，让颗粒物始终无法沉降到地面，充当了道路搅拌器的作用，也使得道路附近PM2.5浓度升高。有人可能会说，上一次污染堵车，开车跟龟爬一样，还怎么搅拌?!没错，堵车的时候，搅拌作用是小了，可汽车在怠速状态下，PM2.5的排放是顺畅行驶时的5倍以上。目前北京平均每天堵车时间约为两个小时，早晚高峰平均车速只有20公里左右，相距60公里的最经济环保时速差得不是一点半点。高德地图的大数据显示，北京雾霾天机动车出行比例仅比正常天气下降了1.23%!这就难怪一到重污染，京城就陷入了越霾越堵，越堵越霾的恶性循环，机动车排放贡献自然就更高了!

　　当然，也有多位专家表示，北京机动车排放高，油品质量不好也是重要原因。中国科学院大气物理研究所王跃思研究员就始终坚持油、车、路的责任划分!国内成品油质量和发达国家相比差太多，应该是第一被告!然后才是车辆排放和道路拥堵问题。不过油的事别说北京管不了，发改委都要跟他们商量着来，这儿就不多说了。

　　最后引用王跃思的一句话：“治理污染，是政府要割肉，百姓要放血的!”大家要是总喊着让别人行动，一触碰到自己的利益就跳脚，雾霾还是会来的!■

　　(本文摘自：“张腾飞微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