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郭爽（《Popular Science(大众科学)》中文版驻美国特约记者）

一直以来，人工智能始终走在逐步完善和升级的道路上。2017年I/O开发者大会上，谷歌公司也吹响了从“移动为先”到“人工智能为先”的号角。在谈到人工智能未来发展方向时，全球人工智能的领军人物之一，谷歌AI/ML谷歌云首席科学家、斯坦福人工智能实验室负责人李飞飞接受了《Popular Science(大众科学)》中文版驻美国特约记者的独家专访。

▲除了谷歌云首席科学家，李飞飞还是斯坦福AI 实验室负责人， 她参与建立了Caltech 101 和ImageNet，后者目前已是全球最大 的图像识别数据库，对现今AI 中深度学习的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 她在STEM 教学中也表现优异，是AI4All 的联合创始人之一

顶尖公司正致力于将人工智能向应用方向转化

《大众科学》：人工智能早已不再只是象牙塔中仅供科学家研究的前沿课题，您认为人工智能的普世价值应通过什么手段实现?

李飞飞：我在3月的演讲中曾提到，我认为人工智能最重要的是Democratizing AI(AI普世化)。人工智能是第四次工业革命的重要推动力，是结合计算、硬件和数据的一个重要结合点。所有垂直领域都将因人工智能受益。从健康医疗、交通出行、销售消费、金融服务、媒介娱乐、生产制造，到能源、石油、农业、政府……所有垂直产业，在这个转型期都会因为数据和推动，通过AI发生大规模变化，这是我觉得在产业界，尤其是站在谷歌云的角度，找到的最重要的结合点。

《大众科学》：业界和学界关于人工智能的发展诉求和首要目标一致吗?

李飞飞：业界和学界的总体方向是一致的：追求科技改变世界。不同的是，学界更重要的任务是培养学生，薪火相传，这与工业界不同;在课题和思路方面，学术界更重视基础研究。这些基础研究是朝着解决根本问题的方向前进的，但是转化成产品的时间很难确定。

站在技术的角度，产业界的情况非常令人激动。身处第四次工业革命的转型期，世界上最优秀、最前沿的人工智能企业和科技公司正致力于将人工智能向产品和应用方向大规模转化，对于AI人来说，这种时刻很特别，也很振奋人心。

《大众科学》：如何能更好地将学界基础研究与业界需求和创新更好地结合?

李飞飞：破除壁垒，更好地交换、交流信息和人才，这对创新来说通常总是最好的状况。实现让科学技术造福人类的目标，业界和学界是最重要的两个方面。通常来说，从基础科学、到产品研发，再到消费者，正如同从培训最好的学生，进行学界最好的基础科研，到开始与业界合作，推动创新，再推动科研的过程。

“普世化”的终极目标是大众享受技术成果

《大众科学》：谈到“AI普世化”，降低门槛是其中的关键步骤吗?

李飞飞：提到“降低门槛”，就涉及到为谁降低的问题。“AI普世化”的关键是让尽可能多的人接触到人工智能。当然，“降低门槛”是其中的一部分，但终极目标和核心是借助人工智能驱动的新技术，让更多人享受到新技术的成果。

如果作为一个消费者，你不知道什么是AI，或完全不了解其背后的算法，这些并不重要。作为研发者，我们应该知道如何提供基于AI技术的产品和服务，这正是AI研发的目的。而实现这一目标的途径，“降低门槛”很重要。当你“降低门槛”，就可以让更多研发人员、更多企业参与进产品、交互界面、企业模式等各领域的设计研发过程中来。但这一切的最终目的还是让尽可能多的人接触到新技术，让人类的生命、生活和生产因人工智能技术发展而获益。

《大众科学》：我们如今迎来了人工智能的收获期，您认同这种说法吗?

李飞飞：这是一个生命循环。没有单纯收获，或者单纯播种。在我们从早期深度学习等技术研发中收获成果的同时，我们也正在为未来创新播下新的种子。

人工智能研发主体需要多元化

《大众科学》：关于人工智能的发展，霍金等人的观点是“不要太快”;马克·扎克伯格等认为“加速前进”;对于人工智能的未来您怎么看?

李飞飞：在中文里，人工智能缩写“AI”正是“爱”这个字的拼音，我相信爱将是终极力量，技术终将为人类服务。回顾人类历史，审视人类命运，就会发现无论古希腊、古中国、古代印度……每一个人类文明都始终在探索和创新，永不停止创新和探索已融入我们的血液。同时，所有人也应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们知道工具和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如何使用技术，是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的责任，而不仅仅是研发者和探索者的责任。作为一个整体，我也同样承担责任，我愿意呼吁所有人加入进来。关于人工智能未来的讨论，我希望硅谷的业界领袖、研究院校的教授学生、立法者、政策制定者……所有人都能加入进来。

《大众科学》：作为一项高新技术，当前人工智能的“精英化”特征很明显，如何在这种状况下实现人工智能研发的多元化发展呢?

李飞飞：在当前，人工智能还是一个非常新、非常复杂的领域，资源相对集中在少数大公司和顶尖院校。而无论是顶尖院校还是领军企业或政策制定者，我们每个人都有责任确保人工智能的多元化发展。我非常高兴看到一些企业已经行动起来，比如谷歌公司的长期致力于此，如开源实验室、tensorflow，以及吸纳了不少多元文化背景学生的谷歌大脑(google brain)项目等……这些都是致力于推动人工智能普世价值，让尽可能多的人接触这项先进技术过程中的巨大努力。

人工智能可以帮助医生诊断，将健康医疗送至遥远地区，改善我们的环境，探索新的材料，提高能源效率……人工智能无疑将会使人类的生活更美好。而实现这些，则需要改变认知，多元化将帮助人工智能成为更受欢迎的领域。

《大众科学》：在人工智能这一崭新领域，您期待女性发挥怎样的作用?

李飞飞：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问题。在人工智能领域，以及其他技术领域，目前大多仍是男性占主导的世界，我们需要让更多女性、少数族裔加入进来。这不是任何一方能单独解决的问题，我希望硅谷的业界领袖能更多讨论这个问题。如果每一个AI论坛都有一定比例的多元文化背景的面孔，都能有30%左右比例的女性，那么，这一领域的变化，将是不可思议和了不起的。

作为我个人来说，这方面的努力则不仅仅局限在谷歌。我是全美非盈利机构AI4ALL的联合创始人和董事会成员。这是一个教育项目，面对来自不同性别、种族和收入情况家庭的K-12年级学生。但我的经历和努力只是沧海一粟。我来自技术圈，我曾看到许多非常有天赋的年轻女性，都在寻找自己的使命。

穿上很酷的连帽衫，但这是不够的。让自己更“酷”，可以成为一些人的驱动力，但不会是所有人创新的动力。尤其是对多元背景的人来说，关于“如果我做这个，将会给世界带来怎样改变”这样的问题，更值得那些有天赋的年轻人去思考，而这也正是我倡议的关于人工智能人文使命(humanistic mission)。

数据是中国人工智能重要力量之一

《大众科学》：您认为中国人工智能领域的发展，是否存在泡沫过于严重等问题?

李飞飞：整个中国对人工智能充满热情，从航班降落在中国开始，你就会深深感受到这种热忱。这太棒了，因为这种能量会转化为许多创新。同时，数据是中国的另一个力量。中国拥有大量人口，有许多可供人工智能研发应用的数据，相应也会促生大量创新产品。

无论中国、美国还是其他国家，推动技术发展，我认为有两件事很重要。第一，我们需要先找到钉子，再找恰当的锤子。也就是说，我们应该把问题置于方法之前，人工智能、深度学习，这些都是重要的工具，也是重要的思维方式，但我们仍需要先找到问题，再用恰当的方式去解决。另外一点，人工智能虽然听上去性感迷人，但归根结底这是一种精深的数学工程技术。对于人工智能领域的技术人员和研发人员来说，这种技术与噪音和泡沫无关，无论外面把它炒得多么“热”，我们都必须脚踏实地、头脑冷静，将关注点聚焦于技术研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