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乃麟

这几天，很多人肯定被国际举重联合会(IWF)发布的一条消息给整“蒙圈”了：

国际举联发布公告，称国际奥委会对一批2008年北京奥运会时的运动员样本进行了再次检测，部分举重选手的样品因为检测出了违禁成分，需要国际举联进行进一步的跟进，中国3位选手也牵涉其中。根据国际举联的声明，这次所涉及的选手一共有15位，其中包括刘春红、曹磊和陈燮霞3名中国选手。2008年北京奥运会，来自八一队的陈燮霞以抓举95公斤、挺举117公斤和总成绩212公斤的出色表现为中国代表团摘得本届奥运会的首枚金牌，同时也打破了挺举和总成绩两项奥运会纪录。

国际举联表示，按照国际奥委会的决定，IWF将会跟进这些案件。根据相关规定和条例，国际举联将对涉及的选手进行临时禁赛，直到最终调查结果出炉。

为什么要把尿样保存8年然后再查一遍?

接受检查的过程究竟是怎么样的?

运动员的尿样放在哪?这么多年又是怎样保存的?

别着急，咱们一个一个地说。

尿样存8年，那都算时间短的

奥运会尿样样品重新检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也不针对某一届奥运会，而是国际奥委会自2004年雅典奥运会后开始采取的一项有力的打击兴奋剂措施。当时国际奥委会决定，每届奥运会的样品将被保留8年，一旦有成熟的检测新方法便可以随时重新检测样品，增加反兴奋剂威慑力。从2014年索契冬奥会开始，国际奥委会对样品的保存期从8年延长至10年，并且在此期间可以解冻任意尿样进行重新检测。这给了科学家更多的时间对新药品进行甄别，从而研发新的技术去伪存真。同时，对于已知药物在尿液中的代谢或者残留，科学家也可以找到更敏锐的检测方法。这样一来，尽管当时检测不出来违禁物质，但有望在剩下的几年里被检测到。

国际奥委会重新检测，就是要警告违规者别抱侥幸心理，在奥运会期间通过测试并不意味着今后不会被抓出。国际奥委会主席巴赫就说：“样品保存长达10年之久，那些违规者就始终无法心安。”

当时不挨个检查，因为实在忙不过来

为啥不在比赛完毕后对每一位运动员都进行尿检呢?其实原因说白了，就是忙不过来啊。每一届奥运会结束后，奥委会都会收集到多达数千份的尿样。样品分为A、B瓶子，当A瓶被检测出阳性反应后，B瓶将被开封检测。最初的检测由奥运会所在地区的实验室负责。由于数量太多，而且尿样都需要在短时间内进行测试，所以不会对每个运动员的每个样品进行所有违禁物质的检测。专家们会大致判断下，哪些项目的运动员可能会使用哪些药物来帮助提高成绩，然后有针对性地进行检测。

检测兴奋剂，比你想象中难得多

药物及其代谢物的种类多，变化大，禁用的百余种药物以原体或一个或多个代谢产物的形式存在于人体体液中，因此，需要检测和确证的化合物多达几百种。除此以外，用药后的不同时间，这些化合物的浓度不断地发生变化，直到排出体外。

药物在人体体液中的浓度很低，常常是毫微克(即十亿分之一克)或更低的水平，因此对检测的灵敏度要求很高。打一个比方，这相当于在一个25×50米的标准游泳池中加入一勺糖，然后要求在池子的任何一处都可以测到糖的存在。

要准确地定性和定量，不能有丝毫的疏漏和差错。兴奋剂的检测工作对运动员的运动寿命负有法律责任。检测者要对每一种药的药物代谢动力学及光普分析有全面娴熟的了解及足够的分析参考资料。所以，要准确地定量及判断是否超出了允许的水平，不是一般的难。

运动员尿检，各项程序全都有说道

挑选运动员

有随机抽取、事先确定标准、目标检查三种方式，被挑选运动员可能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接受检测。

通知运动员

运动员接到兴奋剂检查通知后，应要求检查人员出示身份证件和兴奋剂检查授权书。确认无误后，运动员在兴奋剂检查通知单上签名。

到兴奋剂检查站报到

18岁以下运动员必须有一名成人陪同一起进入检查站。运动员可以参加颁奖仪式、新闻发布会或进行放松运动，可以饮用自带饮料，但要对自带饮料负责。

挑选尿杯

每一套尿杯均为独立密封，运动员先洗手，然后自选一套，并确认密封包装及尿杯本身完好无损。

样品采集

只有运动员本人和同性别的监督排尿检查人员能够进入卫生间，留样时运动员必须将衣物褪至胸部以上、膝盖以下，同时手腕至肘部也必须裸露。这样做是为了让检察人员确认收集到的是运动员本人的尿样。

样品量

运动员在接受兴奋剂尿样检查时，红色A瓶至少要装50毫升尿液，蓝色B瓶至少要装25毫升尿液。如果不够，需要启动部分尿样程序。也就是将已有的尿样密封好，由兴奋剂检查人员在记录单上注明部分样品编号和密封时间，并将其保存在带锁的冰箱内。如果是赛外检查，收样地点不具备条件时，则由检查人员和运动员共同看管。再次留样时，要开启一套新的尿杯，并与第一次的尿样混合，如此重复，直到尿量足够。

挑选样品瓶

运动员自己挑选一套独立密封的样品瓶，确认样品瓶的完整、干净，并核对确认瓶盖、瓶身和包装盒上的编码相同。

尿样分装

运动员本人根据兴奋剂检查人员的指令，将尿样倒入样品瓶。这里特别强调的是，规定必须是先倒入B瓶，再将剩余的倒入A瓶。

样品封存

运动员本人封存A瓶和B瓶，陪同人员和检查人员的任务是协助确认样品瓶封存完好。

填写兴奋剂检查单

由运动员提供近期使用的营养品和药物的信息，包括处方药和非处方药，将名称填写在兴奋剂检查记录单中。如果运动员有治疗用药豁免资格，应在接受检查时向兴奋剂检查人员出示《治疗用药豁免批准书》，并在兴奋剂检查记录单上填写获准使用的禁用物质或方法，以及《批准书》编号。

实验室检测

所有样品被送交至经世界反兴奋剂机构认证的兴奋剂检测实验室，并在实验室内按照国际标准进行检测。A瓶样本被用以分析是否存在违禁药物，B瓶则保存在实验室，以备需要时确认阳性结果。整个检测过程中，无人得知瓶子的真正身份。这种“背靠背”式的检测，有效地保证了国际赛事中尿检的科学性。

尿样在手，究竟怎么个检测法?

最常规的检测大体分筛选和确认两个过程。筛选即对所有的样本进行过筛，当发现某样本疑似有某种药物或其代谢产物时，再对此样本进行该药物的确认分析。

分析过程中按药物的化学特征和分析方法将所有药物分成四类。第一类：尿中以游离形式排泄的易挥发性含氮化合物(主要是刺激剂);第二类：尿中以硫酸或葡萄糖醛酸结合的难挥发性含氮化合物(主要是麻醉止痛剂，beta阻滞剂和少数刺激剂);第三类：化学结构和特性特殊的刺激剂(咖啡因，匹莫林)和利尿剂;第四类：合成类固醇及睾酮。

尿样进入实验室，首先测量一些基本数据,如pH、比重、颜色、体积、有无沉淀等,然后将尿样分成数份进行检测，然后按以上四类药物分成四组进行筛选分析，主要是化学提取和仪器分析两步，所谓的化学提取，目的是将刺激剂和部分麻醉剂中高沸点、难挥发的化合物，转化为低沸点、弱极性的化合物。过程就是将酸化或碱化后的有机溶剂加入尿样中，然后再将尿样放入检测仪器，由程序控制对其进行加热，通过对挥发出的气体进行气相色谱—质谱分析得出相应的色谱—质谱图，再将其与违禁药品的色谱-质谱图进行比对，得出最终结论，最后由计算机打出检测报告。整个过程都是由电脑控制的仪器自动完成的。

尿样的“归宿”，到瑞士洛桑“安家”

这些检测之后，剩余的尿样将被装箱放入冰箱冷藏，然后空运至日内瓦。从那里，样品会被送往洛桑的反兴奋剂实验室——一栋看上去非常不显眼的混泥土建筑里。那里保存着成千上万名运动员的尿样和血样。运到这里的尿样将在上锁的冰箱里，以冷冻状态待上8年或者10年。冰箱有两种温度可选：-20或者-80摄氏度。

这个实验室的正式名称是：“瑞士反兴奋剂检测实验室”，或者是根据法语的首字母缩写：LAD。它是世界反兴奋剂机构在全球认证的34家实验室中的一员，附属于洛桑大学的医院。实验室坐落于主路旁一家小型超市隔壁的单调建筑里，附近是地铁2号线的终点站。访客们需搭乘嗡嗡作响的电梯到达三楼。实验室主任是马夏尔·索吉，一头长发和下巴上的小撮胡须，让这位瑞士科学家看起来颇有爵士音乐人的风采。很多大案子里都有索吉的参与。像是卷入药罐子丑闻的自行车名将兰斯·阿姆斯特朗，他的律师就曾经试图暗中破坏索吉手中保存的车王在2001年环瑞士赛时的检测样本。

神奇的尿样瓶，每个都有“身份证号”

盛装尿样的玻璃瓶子是方形的，直径大约5厘米、高约13厘米，每只价值15美元，由成立于1865年的瑞士家族企业贝林格公司生产，每只瓶子的瓶盖上有独一无二的七个数字组成的编码。瓶盖拧上时，带齿的金属环会“永久性”地死死将它和瓶身锁在一起。兴奋剂实验室打开瓶子的唯一方法，是使用贝林格公司出售的价值2000美元的特殊机器将瓶盖拦腰切断——这样一来，人们也就知道，这些尿样被动过了。

北京奥运会，兴奋剂检查其实最严格

这次兴奋剂复查有这么多选手被查出违禁成分，是不是间接说明当时比赛期间的检查不严格呢?答案正相反，不但是严格，而且是历届奥运会最严格的!

时任北京奥组委运动会服务部反兴奋剂处处长的陈志宇曾经多次在公开的官方场合郑重介绍过北京奥运会的兴奋剂检查措施。据他介绍，北京奥运会兴奋剂检测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与运动员关系最密切的样品采集阶段。从制订检查计划到挑选运动员，通知运动员，进入工作间进行样品采集，之后再将样品装入A、B两个密封瓶进行文件登记，并发给运动员一份检查文件。整个检查过程环环相扣，确保样品安全、有效、完整，不被篡改。

第二个阶段是把检测样品送到位于奥体中心的奥运会兴奋剂检测中心。北京奥运会期间将会用类似银行运钞车的专用车辆运送，车上配备武装人员，以防有人在途中强行拦车更换或者破坏尿样。而车身也会贴上兴奋剂检测专用之类的标签。“运钞车”内机关重重，样品都被收藏在一个和普通拉杆旅行箱没什么两样的尿样箱里，尿样箱的最大机关在于密封卡。检查人员首先会将箱子的拉锁拉上，然后将两个拉环对在一起，接着把密封卡一端穿过两个拉环，再插入另一端的锁孔里，这时密封卡便完全锁住无法再拆开。另外，每个密封卡上都有编号，上锁之前，检查人员会将编号记录在兴奋剂检查正式记录单上。当检测样品箱被送到实验室，检测人员确认记录单上的号码和密封卡上的号码一致后，才可以用剪刀把密封卡剪开，从而打开箱子。

“运钞车”把尿样送到检测中心后，A瓶样品将被送往实验室进行检测，B瓶则被收进冰柜内留作备用。样品必须在24小时之内提供阴性报告，48小时之内提供阳性报告，78小时之内提供促红细胞生成素(EPO)的报告。所有检测结果将由实验室主任以保密的方式直接提供给国际奥委会的医学委员会主席。阴性报告代表运动员通过检测，没有任何问题。如果出现阳性，国际奥委会会依据相关管理程序进行下一步的处理，包括听证会、B瓶复查、申诉、最后公布结果等。整个过程从计划、挑选、通知、到站报到、样品收集、样品密封、文件记录、样品传送、样品检测、结果管理，形成了一条“安全链”，严密程度超越了历届奥运会。■

特别感谢：国家体育总局反兴奋剂中心

文中数据来源以及原理介绍来自以下材料：

《兴奋剂与兴奋剂检测》，国家体育总局运动医学研究所，杨树民;

《体育兴奋剂检测新进展》，上海大学分析教研室，丁亚萍;

《分析化学与兴奋剂检测》，首都师范大学化学系，郭启华 邹洪 钱春燕 谷学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