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于癌症的研究一直在蓬勃发展，

但对于抑郁症的研究却始终“步履蹒跚”，

这种不平衡或许是时候改变了，

因为抑郁症就是精神上的癌症。

如果用人类的痛苦程度来决定哪些疾病最值得救治，那么抑郁症肯定会是第一位。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超过3.5亿人受到了抑郁症的影响，使其成为世界上最常见的疾病。而抑郁症正是人类伤残的最大原因，而且自杀人群中多达2/3是因为抑郁症。

尽管抑郁症是常见的，但却常常被人们忽略。从个体来看，张国荣、罗宾·威廉姆斯等生活优裕的明星，都摆脱不了抑郁症带来的死亡阴影。而从群体来看，很多人患有抑郁症往往不自知，或者说不出口。

世界卫生组织发布的十条健康指标中，前四条都与精神卫生有关，而当今全球抑郁症发病率约为10.4%，也就是说每十个人当中可能就有一名是抑郁症患者，预计到2020年，它可能超越癌症，成为仅次于心脑血管疾病的第二大疾病。中国目前大约有抑郁症患者3000万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扩大。

在今年8月举行的“第七届全国心理卫生学术大会”上，最新的数据显示，近几年，中国因抑郁症而自杀的患者每年可达20万，远远超过汶川地震中的遇难者人数。而这些遭受疾病困扰的人群中，不乏社会精英，但他们往往得不到理解，甚至会遭到人们的妄加评判和恶意揣测，如此更增加了患者的“病耻感”。

对抑郁症的不了解、对病情的忽略以及真正患病却不敢说出口，恶性循环般促进了悲剧的发生。

在英国有3/4的抑郁症患者未确诊或者未治疗，即使确诊了，如今的药物只能满足一半寻求治疗的人。“这是难以置信的，”英国纽卡斯尔大学精神病学家汤姆·弗利认为，“如果是在当前的癌症治疗领域，这种状况绝对是一个丑闻。”

薄弱的投入和研究

在研究领域，抑郁症也远远未能跟上癌症。当今，癌症研究是一个蓬勃发展的领域，它能够挖掘重大疾病有关的突变，拥有基因靶向疗法和发展成熟的动物模型。相比之下，抑郁症的研究步履维艰：一次性的疗法在临床试验中失败了，遗传研究也一无所获。

不仅如此，抑郁症研究得到的经费也远远小于癌症。2013年，美国国家卫生研究院为癌症研究投入了约53亿美元，与之相比投入抑郁症的经费只有4.15亿美元，投入心理健康研究的全部经费也不过22亿美元。与之类似，欧盟一年投资大约5430万欧元研究心理健康障碍，800万欧元专门用于抑郁症，而癌症研究则分配到2.05亿欧元。

▲ 一名抑郁症患者在进行肌肉放松治疗

当然没有人去否认研究癌症的重要性，但是，抑郁症和心理健康领域希望获得更多的关注，更大的投入，来攻克人类尚未了解的难题。特别是在抑郁症的影响越来越大的今天。

为什么抑郁症没有获得相同的科学资源和注意力呢?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研究抑郁症所需要的技术最近才刚刚出现，例如探测大脑和分析大脑电路。在之前并没有这样的技术，让抑郁症的研究无从下手。但是，最近对于大脑研究的重视和兴趣，将会引起科学研究对抑郁症的兴趣。“癌症是一个伟大的契机，通过攻克癌症，人类掌握了更多的知识和更新的技术，”汤姆·弗利认为，“没有理由不看到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抑郁症上。”

其实，关于疾病研究的投入，不仅单纯因为人类整体需要，也会受到政治、社会、经济和患者意愿等因素的影响。关于抑郁症和癌症研究的对比可以从历史上分析，1971年,美国总统尼克松发动了一场“抗癌战争”，宣布要在最短时间里“降低癌症的发病率”。虽然战争的目的没有实现，但从那时起，大量研究经费投入癌症研究领域，也获得了不少成绩，尤其对癌症发生的原因和治疗药物方面确实成绩斐然。但从来没有哪个国家向抑郁症发起过这样规模的挑战。

认知的误区

你很难对别人说胰腺癌或乳腺癌并不是真实的，然而你可以对他们说精神病患者并没有真正的疾病。这就让抑郁症患者很难得到病人的对待。

相比较而言，癌症是容易掌握的，肿瘤可以看见、监控和删除。而抑郁症是不存在这样确定的诊断的，其受影响的组织被锁在大脑，并不能轻易确诊。一个严格的诊断需要与一名精神病医生进行一到两小时会面。不仅如此，如果两个病人诊断为重度抑郁症，他们会表现出完全不同的症状。即使一个人的抑郁症两次发作，那么第二次与第一次相比也是面目全非。

如今，现代医学正在努力改变抑郁症的定义和诊断研究。2013年美国国立精神卫生研究所所长托马斯·因赛尔倡导研究人员避开古典精神病学的诊断，因为这往往是模糊和重叠的。新的研究方法可以分组患者特定的症状，如焦虑、困难或社会沟通。新的研究方法希望专注于抑郁症的特征，由此将会减少一些实验和人工诊断界限，最终导致新的基于生物学的诊断。“最终，抑郁症是如同癌症和心脏病一样的生物学定义。”

基因研究的困局

从早期的抑郁症研究至今，一些研究人员都希望利用基因定义和描绘抑郁症。因为，癌症一直是这样，许多国家在过去几年中不断将资金投入到癌症基因组分析中。研究结果对该领域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其中研究发现了大量的基因突变与癌症有关，其中一些现在可以用来匹配一个病人的治疗。虽然这一领域仍在发展当中，但是它把癌症的个性化医疗推向了前沿。

而对于抑郁症来说，最大规模的一项研究也只是对16000多名重性抑郁障碍患者和6万名对照人群进行的全基因序列分析。牛津大学精神病学家乔纳森·弗林特长期关注抑郁症的遗传学研究，他说，许多同事都问他怎么一直干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 长期以来，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是治疗抑郁症的主要方法，但是对于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以上两种方法有时并不一定起作用，特别是药物疗法，由于存在着长期服用药物可能出现各种副作用，因此对于那些需要大量服药来控制症状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也是不合适的。

将所有重性抑郁障碍(也被称为临床抑郁症、重性抑郁障碍、单相抑郁，是一种精神疾病)进行遗传学研究类似于寻找发烧的遗传基础一样可笑。弗林特解释说，这些被诊断为抑郁症的患者可能是自身免疫性疾病、感染、癌症和大量不同疾病患者的混合体。这种研究需要更大规模的投入才能解决问题。

在精神疾病方面，科学家早就确定了一些疾病相关基因，例如关于精神分裂症的易感基因。2014年9月，精神病学的基因组学联合会发布了将近4万名精神分裂症患者的分析结果，发现人类基因组中有108个和该疾病关系密切的重要区域。该机构现在计划对抑郁症开展类似研究，计划收集6万名抑郁症患者的基因数据。

乏力的动物实验

如同其他疾病一样，抑郁症的研究也从动物实验入手。目前，动物实验方面的遗传学研究也能帮助科学家解决一些问题，如可以开发出更理想的抑郁症动物模型，科学家在研究癌症中已经有许多可以选择的遗传学模型。例如用基因工程小鼠建立癌症相关基因高表达模型，研究人类特定类型的肿瘤，也可以将人类肿瘤移植给动物建立个性化动物模型。抑郁症研究需要建立行为学异常模型，将面临更大挑战。

研究抑郁症动物模型经常使用躯体应激作为手段，最常用的检测手段是强迫游泳实验，实验时将动物抛入水中，记录动物试图挣扎逃脱的持续时间。抑郁症动物的典型表现是很快放弃这种挣扎欲望。这种实验经常被用于筛选药物，许多抗抑郁药物能延长动物游泳时间，但是人类的情况和动物有很大区别，人类抑郁症很少是躯体应激造成的，对动物抑郁症立刻有效的药物，对人类产生效果往往需要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为了模拟人类抑郁症的情况，科学家选择以慢性社会应激为工具建立抑郁症动物模型，这种社会隔离模型是将个头小的小鼠和一些个头大的具有攻击性的小鼠放在一起，这些大型小鼠会不断攻击幼小同伴，经过10天的折磨，这些小号小鼠出现典型的抑郁表现，他们不喜欢交配和喝糖水，不愿意社会交往，甚至出现性冷淡。这种情况和人类抑郁症表现非常类似。因此这种模型更符合人类抑郁症的情况。对人类抑郁症迅速产生效果的药物对这种抑郁症动物也可产生效果。

精神健康研究人员知道，最理想的动物模型仍然和人类的情况存在区别，为理解人类疾病的本质，用是否喜欢糖水作为标准显然远远不够。用动物模型也无法研究安慰剂效应，而这种效应在抑郁症治疗中普遍存在，临床研究中必须重点考虑。

然而，一些科学家甚至怀疑动物模型永远不可能真正模拟人类抑郁症。癌症遗传学研究发现，从基因突变角度看，肿瘤并不能简单地用组织来源对肺、肝和大肠癌进行分类。每个人每个细胞类型的肿瘤都存在遗传学和行为学差异的不同类型。

抑郁症的复杂程度可能不小于癌症的情况。大脑结构异常复杂，每个神经细胞都可能与成千上万个其他细胞产生联系，对大脑的研究不仅需要确定神经细胞，而且要确定哪些细胞与他们形成回路，不要说抑郁症的研究经费少，即使达到肿瘤研究的规模，也很难渴望在短时间内取得什么实质性突破。

未来的电磁疗法

长期以来，药物治疗和心理治疗是治疗抑郁症的主要方法，但是对于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以上两种方法有时并不一定起作用，特别是药物疗法，由于存在着长期服用药物可能出现各种副作用，因此对于那些需要大量服药来控制症状的重度抑郁症患者来说也是不合适的。

▲ 英国自然博物馆的戴纳中心用一种光疗沙发治疗冬季忧郁症。有时冬季会使人们患有季节性情绪紊乱症——就是一种受季节影响的精神疾病。

依靠现代的电磁技术，研究人员开始了深入解剖抑郁症和探索抑郁症所涉及的神经回路。这种电磁疗法的学名叫做“经颅磁力刺激”，它是一种通过时变磁场产生感应电流，直接刺激大脑局部皮层神经元而改变其功能的技术。这种技术属于无创、无痛而且刺激局部的脑刺激方式，近年来已逐渐成为研究大脑活动的重要工具。而纽约的医疗专家则是首次将“经颅磁力刺激”疗法运用于抑郁症的治疗。

美国布朗大学精神病学家诺亚·菲利普就认为这样的工作是未来治疗抑郁症的方向，它将超越传统的抗抑郁药物治疗。

“治疗抑郁症不是简单给神经递质加满油箱，而是纠正患者在不同的神经网络下的不正常行为。”有些科研团队一直在测试深部脑刺激作为一种手段来缓解抑郁症，在初步实验中发现，75%的患者有明显好转。

尽管在“经颅磁力刺激”治疗过程中病人会产生轻微的抽搐，但不会感到疼痛，副作用也很少，通过对一些重度抑郁症患者的实验性治疗发现，很多人都已逐渐摆脱了抑郁症的困扰。研究人员认为，当其它治疗方法都无济于事时，“经颅磁力刺激”疗法在治疗重度抑郁症方面就显得非常有意义了。但是专家同时也指出，目前“经颅磁力刺激”运用于抑郁症的治疗仍处于初期阶段，究竟疗效如何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和验证。

本文部分来源《自然》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