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会改变什么?
有一款跨平台的流行电脑游戏叫做《瘟疫公司》,游戏的内容是让玩家操纵细菌、病毒、真菌、生化武器等几种病原体,从位于地球上某个地方的一名感染者开始,通过各种传染渠道逐渐传遍全世界,再进化出足以杀人的症状灭绝人类。
严肃的科研和科普工作者早已经指出了游戏设定中的“不靠谱”。比如说,生物体耐寒和耐热的属性通常是互斥的,让病原体在世界范围内同步变异更是不可能实现。而回望人类历史上的一次次瘟疫流行,我们也可以发现,过于烈性的病原体往往最终毁灭了自身,因为与宿主同归于尽而没有流传开来。因此可以说,像游戏中那样仅仅依靠一种疫病毁灭人类,并不可能实现,甚至仅仅由瘟疫流行造成文明崩溃都极为困难。
然而尽管如此,当马来西亚航空公司MH17客机上的艾滋病专家殒命长空,而非洲的埃博拉病毒流行又趋于失控的时候,很多人还是首先想到了《瘟疫公司》里的情节。除去那些以玩笑心态发帖的网民,真实的恐惧感也出现在一部分网帖和微博的字里行间。这样的社会现象,可以反映出一个事实:那些肉眼无法看见却可能致人死命的病原体,比如细菌、病毒和立克次氏体,是人类“终极恐惧”的源头之一。亲人与朋友离世之前遭遇的折磨,以及巫术和(后来分化出的)医学的束手无策,让恐惧感一代代流传下来。
事实上,每一次瘟疫都会有幸存者,成为重建文明的力量;但与此同时,每个人也都无法保证自己成为其中之一。因此,每一次瘟疫流行的洗礼,首先塑造了人类的头脑。从远古时代的巫术,到后来形形色色的宗教、哲学和其他一些信仰体系,往往都会含有一个要素,那就是如何接受死亡,而且让痛苦的死亡来得淡定从容。正是从同类和自身必然遭遇的死亡之中,人类学会了思辨。
抵御瘟疫的过程,也逐渐补完了人类的医学体系。在古罗马文明的早期,或者一些更为久远的时代,如果城市在瘟疫初起时面临缺医少药的困境,可能会放逐患者并放火焚烧他们的住宅和行李,以期将瘟疫消灭在萌芽状态。
随着医学的进步以及整个人类文明的发展,人们越来越倾向于采取不那么残酷的方法,比如仅仅隔离有着散布疾病风险的患者,并且尝试治疗他们。而疫苗出现之后,防患于未然也成为可能。经历一次次瘟疫的洗礼,人类的医疗和防疫体系变得越发坚强,虽然未来可能出现的瘟疫,以及少数政治、军事狂人研制出的生化武器,让我们仍然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整个人类文明在今天的样貌,其实也可以归因于一次次瘟疫“掷色子”的结果。在西方社会有一种观点认为,流行于欧洲的“黑死病”让人们冲破了宗教的权威,开始追寻现代科学以及人生真正的意义,最终促成了文艺复兴和现代科学的诞生,“蝴蝶效应”何其明显!
但如果当年的“黑死病”再猛烈一些呢?科幻作家金?斯坦利?罗宾逊在其力作《米与盐的年代》中给出了一种可能的答案:在瘟疫的危机解除之后,幸存的人类仍然会步入现代社会,并重新开垦被废弃的土地;那些为现代人熟悉的事物和历史事件,比如“大航海时代”(东西半球间海上航道的开辟)、火药武器普及、工业革命、世界大战、妇女权益解放和原子能和平利用等等,也都会逐一发生。只不过,世界从西方中心变成了东方中心,中国、印度、阿拉伯等东方文明,以及北美洲的印第安人文明,成了主导世界的力量。
逝者已然安息,生者更为坚强。人类文明穿越一次次瘟疫,从远古披荆斩棘一路走来。我们哀悼因为疫病而消逝的每一个生命,但当我们擦去泪水便会发现,人类文明其实如同漩涡中的软木塞,偶尔会被卷入水底,却终究会重新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