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何从 编辑/刘昭 校对/肖园

采访专家

崔婷婷（四川省德阳市动物疫病预防控制中心兽医师）

李　亮（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胸科医院副院长）

近日，网友“紫竹张先生”一篇《遛狗要拴绳，异烟肼倒逼中国养狗文明进步》的文章火了，作者在文章里声称治疗结核病的药物异烟肼(jǐng)对人无害，对狗却有非常强的毒杀作用，并且价格低廉，是一种“值得推广的低成本毒狗药剂”。加上前段时间的问题狂犬疫苗事件震惊全国，也使很多人更加“谈狗色变”，由此引发了巨大争议。

有网友在网上爆料，自己家的狗在误食了有人恶意投毒的毒香肠，毒性发作15分钟后便吐血身亡。第二天身边又有两只狗因为误食夹药的毒香肠而死亡。在现场发现的香肠中间用吸管掏空，里面注入了粉末类药物。

▲异烟肼是治疗结核病的处方药品 （供图/视觉中国）

“投喂异烟肼”引发“网络大战”

异烟肼到底是什么药，它真的能够在安全的前提下毒杀犬只吗?“紫竹张先生”在文章中称，这种药物在药店可以很容易买到，俄罗斯有用此药大量捕杀流浪狗的先例。最近异烟肼开始在国内用于小区投放，针对的是未拴绳的狗。“紫竹张先生”称，该做法可以倒逼养狗文明。短短一天，文章点赞数万，阅读超10万。文章获得部分人支持之外，也受到养狗、爱狗人士的大量批判和抵制。

这篇文章作者强烈推荐异烟肼有两大原因：首先异烟肼可以治疗结核等疾病，普遍被认为对人较安全。同时异烟肼对犬类具备非常强的毒杀作用，耗费的成本极低，而人工灭犬行动中多采取围追、棒打等方法，难以被社会接受，且效率低耗费多。其次可以规避触犯法律，文中认为投放异烟肼不属于投放毒物。而如果投放毒鼠强等剧毒物到公共场所，可能被小孩或流浪汉等误食致死，危害公众健康，是非常明确的投放毒物罪。

▲有部分人士把异烟肼塞入火腿肠毒杀狗狗（图片来源网络）

警方：投放危险物质罪适用于对宠物的投毒

那么，投放异烟肼到底是否涉嫌犯罪呢?首都网警的官方微博已给出了回应：以暴制暴只会助长社会戾气，并不能真正地解决问题!在2004年国家将“投毒罪”改名为“投放危险物质罪”。具体指：故意投放毒害性、放射性、传染病病原体等物质，危害公共安全的行为。

该罪的本质特征在于运用投放危险物质的方式实施犯罪，从而危害公共安全。值得注意的是，这条罪名约束的，不仅仅是针对人的投毒，同样包括针对牲畜等公私财产的投毒。因此完全适用于对宠物的投毒。

起源自一篇“不起眼”的论文

关于异烟肼用于毒杀犬只的理论依据，这篇网文提到了四川德阳动物防疫站2015年发表在《四川畜牧兽医》的一篇学术论文。该论文题为《异烟肼扑灭流浪犬的可行性研究》，作者之一崔婷婷是兽医师，现从事动物疫病预防控制工作。在中国城市街头上生活着流浪狗，它们靠吃垃圾和富有同情心的爱狗人士施舍的残羹剩饭为生。在缺乏明确的针对流浪动物的国家政策的情况下，它们繁衍得很快。看到这些问题，崔婷婷思考如何有效地灭杀繁殖过多的流浪犬，并开始了相关实验。

崔婷婷从当地农民手中买来15只健康中华田园犬，经过仔细的体检和洗澡灭菌等步骤，在这些狗身上进行了异烟肼试验。结果表明，绝大多数投药成功的犬只均中毒死亡，从投药到死亡的时间均较短，表明犬对异烟肼比较敏感;犬中毒后无明显的攻击性，不会造成人员伤害; 此外异烟肼成人口服剂量为1次0.1—0.3g，即使人误食高剂量组的中毒狗肉，也不会造成人员中毒。因此异烟肼可以作为灭犬药物。

北京科技报记者联系采访了崔婷婷。她表示此试验是为了给扑杀狂犬病疫区犬只和城市流浪犬只寻找一个有效办法，预防控制狂犬病的发生。异烟肼扑灭流浪犬的可行性研究是实验室内的科研性试验，并未向社会推广，请广大群众不要滥用药物。

▲异烟肼灭杀流浪犬的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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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异烟肼能够毒死狗狗?

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异烟肼是一个陌生的名词。但是对于患结核病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则耳熟能详。异烟肼最初是由捷克布拉格大学化学系的研究生梅耶尔和莫里，于1912年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合成的。但他们当时完全没有意识到此产品的巨大药用价值。

在被遗忘了约四十年之后，1952年异烟肼由罗氏公司首先在美国上市，商品名为雷米封。作为一款经典的抗结核药，异烟肼能够杀死或抑制结核杆菌，效果非常好，而且价格非常低廉，因此几乎是每一个结核病人都会服用的药物。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胸科医院副院长李亮表示，与其他抗结核病药相比，异烟肼抗结核杆菌作用非常强大。该药具有疗效好、毒副作用小、口服方便、价格低廉等优点，是治疗结核病的一线药物。

异烟肼本身是一种治疗结核病的药物，对人类只有一定程度的副作用。但对犬类来说却有很大的问题，据崔婷婷发表的论文数据计算，市面上每片0.3克的异烟肼药物，就有可能毒死10千克重的小型犬。死亡犬只肉眼可见的病理变化主要为肝、肺和肾出血，心、胰、脾等无明显肉眼可见变化。犬只中毒后出现流涎、全身抽搐震颤等神经症状。

但其实，异烟肼不仅可以用来治疗人类的结核病，还可以用来治疗犬类和猫类的结核病。少量摄入异烟肼，犬类中还是能够代谢的。

有相关资料介绍，患有结核病需要治疗的犬，应在隔离条件下，使用抗结核药物治疗，如异烟肼4～8毫克/千克体重，每天2～3次内服。所以说异烟肼超大剂量使用后产生的副作用,才是导致狗中毒身亡的真实原因。崔婷婷论文中也提到，按150毫克/千克剂量投喂异烟肼,犬类致死效果最理想,均于食药后30~90 分钟内死亡。

对于自己的科研实验论文在网络引发争议，崔婷婷多次向记者强调，自己进行的只是一个针对非宠物犬的试探性可行性试验，部分居民用异烟肼这种廉价药物杀死流浪犬的做法不值得提倡。文明养犬是公民的一项基本素养，不文明养犬行为既要受到社会谴责，但也需政府采取综合性治理措施。

▲资料图：2017 年10 月15 日，西 班牙马德里市民 携爱犬参加马德里 “狗狗赛跑”活动 （摄影/新华社记者 郭求达）

药店需处方，大部分主流电商均下架异烟肼

北京科技报记者走访了几家北京的实体药店，都没有看到异烟肼在售卖。药店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买这个药需要医生处方，而且现在也没有现货，这个药需求少，如您需要，可以预订，10盒起。”

“异烟肼和利福平等都是抗结核一线药物，受众少，你直接去专科医院拿就好啦。”在记者再三追问下，为什么没有现货，药店工作人员才表示,“可能是价格原因吧。”

一线抗结核药物包括异烟肼、链霉素、利福平、乙胺丁醇、吡嗪酰胺。这些药物疗效好而副作用少，是治疗初治结核病的首选药，所以被称为一线药物。防疫站和传染病医院是免费发放的。

随后记者在网上搜索发现，国内主流电商平台已经把异烟肼全部下架。不过在某网上药房的商城中，可以看到各类国产品牌的异烟肼产品，价位大致都在十几元，平均算下来，一片不到1元钱。

▲ 某医药平台上搜索到的异烟肼售卖信息。目前，大部分主流电商平台已将异烟肼下架 （图片来自网络）

物美价廉抗结核药对人体无害？

关于异烟肼灭狗的做法，从事结核病研究工作多年的李亮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听说。据李亮介绍，异烟肼的可能副作用之一是肝毒性损害，但这是个慢性过程，即使爆发性肝炎也需要个过程，不会让人立刻当场死亡。适量使用对人体是安全的。

由此可见，异烟肼也并非“完美”的神药，它同样具有一定的副作用。服用异烟肼的人可能会出现恶心、呕吐等胃肠道反应，也可能出现过敏反应，包括斑疹、丘疹等;更严重的，还有可能出现再生障碍性贫血、血小板减少症等;如果过量服用，还可能出现周围神经病变和肝炎。因此，医护人员必须告知病人这些可能的糟糕后果，而长期服用异烟肼的结核病人最好定期检查血常规和肝功能。

那么投放异烟肼对于人类来说是否可能构成威胁呢?成人的异烟肼口服剂量为一次0.1~0.3克，而有研究表明，当每日摄入的异烟肼超过6毫克/千克的时候，部分长期服药者会出现周围神经病变的症状。在崔婷婷发表的论文中也明确指出：异烟肼是常见的治疗结核的药物之一，服用过量后，会在30min~3h内产生症状。早期的临床表现有恶心、呕吐、头晕、视觉模糊，严重过量时，出现呼吸窘迫、中枢系统衰退，迅速发展为恍惚至严重昏迷。

世界卫生组织国际癌症研究机构公布的致癌物清单中，异烟肼属于3类致癌物(尚无充分的人体或动物数据)。治疗剂量的异烟肼不良反应少，毒性小，但并非对人体完全无害，也可能导致头痛、眩晕等轻微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