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赵天宇 编辑/吉菁菁

“失败即死亡”。2017年11月8日以后，湖南小伙吴永宁的微博永远停止了更新。

这个以中国高空极限运动第一人自称的“冒险家”，从2017年2月起，就开始在微博和直播平台上发布各种高空挑战的视频，在高楼边缘玩平衡车、扒着楼顶做引体向上等。仅仅半年多的时间里，吴永宁就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横店群演，成为收获百万粉丝的极限运动者。只是在这一次，他的高空挑战失败了。在徒手攀爬湖南长沙天心区高263米的62层大楼时，因为力竭而从楼顶附属物坠落，被人们发现时已经停止了呼吸……

吴永宁生前失足坠落前的惊险视频引爆了网络，让“极限运动”这个话题持续上升成为社会热点。吴永宁热衷的徒手攀楼到底属于极限运动吗?“极限”是否就等同于“高危”?我们应当如何正确认识这项近年渐热的“小众”运动呢?

▲爬楼爱好者攀爬中 国最高建筑物——上海中心大楼（图片来自网络）

“爬高楼”属于“极限”，但非“极限运动”

徒手攀登，高楼站立，单手悬挂，再加上广角镜头的渲染，吴永宁成了许多直播平台推到首页的“高空极限挑战者”，有人替他捏一把汗，有人说这是战胜恐惧，也有人说他太过急躁，争议之中，他视频的关注量越来越多，急剧攀升的人气最终在意外高空坠亡后达到顶点。

惊险刺激的“爬高楼”运动最开始兴起于国外，不过，在国内像吴永宁一样的“爬楼爱好者”近来也开始渐渐增多。那么，像吴永宁这样，徒手攀爬高楼到底算不算极限运动呢?

中国极限运动协会秘书长刘青对媒体表示，极限运动这个概念在我国有些泛化，吴永宁的行为不属于协会界定的极限运动范畴，容易给公众带来误导。

首都体育学院休闲与社会体育学院副教授鹿志海向北京科技报记者表示，其实，目前国内对于极限运动的准确定义，还存在着一些争议。总体来看，极限运动是一些难度较高、挑战性较大组合运动项目的统称，例如滑板、极限单车、攀岩、雪板等。“与足球、田径等普通运动项目相比，极限运动对参与者个人身体条件要求较高，需要展现一定的技巧和体能来避免失误，在极限运动中，微小失误就会造成严重后果。”

鹿志海认为，如果按照运动强身健体的标准判断，爬高楼这种行为属于极限，但根本算不上运动，所以肯定也不属于极限运动。但是按照西方人的观点，包括爬楼、自由潜水这样的行为，却又是被认可的，“官方认可不等同于民间承认，这个界限其实有点模糊。”

北京科技报记者也注意到，在维基百科极限运动词条下，一共列举了55项极限运动，但是，在中国极限运动协会官网上，被官方承认的极限运动只列出了16种，包括单板滑雪、漂流、攀岩在内，都是公众方便接触，参与程度较高的运动，并没有出现爬高楼。

“其实强身健体的锻炼方法有很多，用无保护的爬高楼方式，最后把命都弄没了，实在是得不偿失，同时在国内爬楼行为还有可能违法”，首都体育学院田径教研室教授吕青同样认为爬楼不是极限运动：“真正的极限运动参与者必须注意安全。有些项目参与者只能是专业运动员，他们经过了比较严苛的专业训练，心理素质和身体机能达到较高水平。”

▲低空定点翼装飞行最近10年才兴起，全世界的运动员不超过400人。高达30% 的死亡率让其跻身于最危险、 死亡率最高的极限运动项目（图片来自网络）

极限运动就是送死?部分项目比开车还安全

“冀装跳伞死亡率30%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尝试?”“吴永宁都失手了，国家对极限运动还不管一管?”如今，不少网友对“极限运动”充满恐惧。

对此，鹿志海认为，在运动中做好安全保护措施，掌握合理的方式方法，极限运动的危险性其实根本没那么大，更是完全不能和死亡画上等号。“如果我们因噎废食，我觉得这个事情本身就是一个错误。难道我们会认为某某人开车出现车祸或者某赛车手在赛车时出现事故，就认为汽车交通存在重大失误吗?还是汽车拉力赛就不要存在了?”

北京城市猴子跑酷团队队长、专业跑酷运动员孙洁也认为，吴永宁爬高楼的行为本身缺乏相应的保护措施，不但太过冒险且很多动作更是不太规范：比如说在高楼上倒立，他的肩部力量并不够，这个技术环节处理得就不好，更为夸张的是吴永宁还经常采用单手：“双手的基本功没练到一定程度，使用单手就是盲目胆大，看了让人手心直冒汗。”

“极限运动这个概念归根结底，它首先是一项运动，且规范有安全保障”，刘青着重强调了极限运动的安全属性。实际上，一部分真正的极限运动如果在技术动作规范和在安全保障到位的前提下，危险系数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一些项目的危险系数更是比我们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行为还要低，例如定点跳伞，数据显示，跳伞是开车伤亡率的1/10，比潜水、蹦极、摩托车等均安全许多。因为跳伞运动不仅需佩戴好护具，且要经过相应训练，并在标准场地上进行训练和比赛，因此危险性是很低的。

以公众熟悉的户外极限运动攀岩为例，鹿志海表示，除了对参与者的技术水平有一定要求以外，更强调场地和设备的安全性：攀岩必须佩戴护具和绳索，特别是攀岩绳和扣锁，攀岩绳一般采用国际登山联合会推荐产品，扣锁需要欧盟认证，价格也十分昂贵，但从长远安全角度考虑，却是必不可少的。

▲ 世界极限无保护攀登第一人Dean Potter 在进行徒手攀登（Free Solo），强调全程仅靠双手而不借助其他装置进行攀登，因而具有极大的危险性，名列世界十大危险运动之列。Dean Potter已于2015年和搭档在翼装飞行 过程中，因遭遇撞击而不幸身亡，年仅43岁（图片来自 wildclutter.com）

“越玩越嗨”的心理克服了避险本能

从人类进化的角度来看，恐惧是一种本能的情绪反应，除非出于保护自己的目的，否则冒险去做一些没有实际意义却有极大死亡概率的运动，在大多数人看来荒唐至极，这也正是极限运动令大部分人群不理解甚至恐惧的原因。那么对极限运动“上瘾”的爱好者一般都是怎么想的呢?

极限运动爱好者首先克服的就是自身的恐惧本能，他们必须控制产生恐惧的自然反应，并试图抵抗自己的本能，而不断暴露在令人恐惧的场景中会形成对危险的熟悉感，并逐渐产生一种更加积极的情绪反应。据了解，不断接触新的恐惧体验一段时间以后，这种恐惧反应就会开始减少，因此许多极限运动者爱好就开始追寻更大的刺激。这也或许正是吴永宁这样的极限运动爱好者“越玩越大”的真正原因。

极限运动“越玩越大”并不代表没有上限。加拿大知名极限运动赛事场地设计师帕斯卡认为：“极限运动是控制身体的艺术，通过控制和训练，使人跌倒、受伤的风险变得更小。”也就是说，这种从普通运动延伸出来的运动方式，对使用各种安全保护措施，评估场地风险、配备救援人员等，都提出了更高要求。

实际上，极限运动在欧美地区更受欢迎，例如美国人就喜欢称呼自己的国家是“X运动”发源地，这个“X运动”就是极限运动。美国约有1亿多个家庭，大约有2500万个家庭经常收看极限运动的比赛直播，也有不少家庭会去现场一试身手。但是，这种运动在中国的普及度就没有那么理想了，至今仍然被列为小众项目，鹿志海介绍，除去亚洲人和欧美人身体素质的差异，这与文化因素也是密切相关的。极限运动的发展，体现出欧美年轻人对于紧张刺激项目和创新性的追求，与西方人喜爱冒险、创造性较强的性格特点密不可分。而中国人相对保守，无论是文化教育还是思想束缚，与极限运动强调的创新性和冒险性并不完全相符。

“对于人类自身和自然极限的挑战，必然存在一定风险，但是创新性和冒险精神也是这项运动发展的动力。推广一些风险可控、安全有益的极限运动，有利于参与者培养创新精神，其实更有利于我国体育运动事业的发展。”

▲在攀岩运动中，除去攀登陡峭坡面 时最主要和最基本的安全攀登方法 “三点固定法”（双 手和双足形成人体用力的四个支撑点，轮流使用其中三个点，使之保持于岩面上呈暂时固 定状态，而移动一手或一足继续向上攀登），专业的护具 和绳索等保护措施也必不可少

“入奥”符合现代体育发展需要

极限运动存在多久了?鹿志海告诉记者，这项20世纪中叶起源于欧美民间的运动项目，从一些成形的运动项目以及游戏动作演变而来。极限运动英文叫Action Sports，也叫Extreme Sports，这个英文名词从中文翻译上来看，除了极端之外，更有挑战和追求刺激的目的，因为符合年轻人的需求，在欧美国家得到了迅速开展和普及，有些例如轮滑、冲浪等更是直接发展成为竞技项目。

国内的极限运动最早可以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1985年亚洲地区蹦极创始人Cortney Smith首次将蹦极运动引入中国。而在1990年北京亚运会前后，作为中美文化交流，美国滑板队访问中国，开启了极限运动在中国官方发展的大幕。1999年，在浙江省湖州市举办了第一届全国极限运动大赛，2004年6月，中国极限运动协会正式成立，2005年11月20日，由亚奥理事会举办的首届亚洲室内运动会，中国选手车霖在极限运动滑板公园赛项目中夺得冠军，实现了中国极限运动选手在国际比赛的历史性突破。

如果说滑板公园的赛事只是小众娱乐，那么一些极限运动项目列入奥运会比赛行列，则充分表明了社会的认可。2016年8月，国际奥委会全会表决通过：滑板、BMX竞速、BMX自由式、冲浪、攀岩5大极限运动成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这是百年奥运在年轻化、潮流化的改革中迈出的重要一步。

对此，鹿志海认为，一百多年以来，现代奥运会参赛项目一直在调整当中，这其中既有迎合观赏、符合参与人群需求的考虑，也有很多是主办国家个人需要的体现，比如说北京奥运会就增设了武术项目，这次东京奥运会增设了空手道项目，但总体来说是符合体育发展规律的。极限运动能够进入奥运会，这恰恰说明滑板、冲浪、攀岩等极限运动非常具有观赏性和挑战性，与奥林匹克更高更快更强的精神不谋而合。极限运动挑战者应该将专业素养、职业精神和冒险精神结合在一起，让极限运动从“小众”走向“大众”。■

▲自行车越野BMX 全称是（BICYCLE MOTOCROSS），是在上世纪70年代中后期在美国兴起的一种自行车越野运动。BMX 包括五个不同的类型，分别是：街道、公园、U型道、泥地以及平地。在国际自行车联合会UCI 的助推之下，奥运会对外宣布BMX公园赛成为2020年东京奥运会的正式比赛项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