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韩继波

父母患骨关节炎腿脚不利索?在犹豫是否置换关节?

看看权威医生开的这个“运动处方”，它或许能代替、推迟手术。

采访专家

林剑浩(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关节病诊疗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Ewa Roos(南丹麦大学运动与生物力学系教授、骨骼肌肉功能与物理疗法研究所所长)

▲顺义赵全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设立的骨关节炎运动疗法试点

对很多老年人来说，骨关节炎并不陌生。伴随着年龄的增长，下肢酸痛、爬楼费劲等问题越来越常见，甚至从沙发上站起来都要花些工夫。腿脚不利索，是很多老年人生活的常态。

1990年和2013年，《柳叶刀》杂志两次发布在世界范围内影响重大的疾病调查，骨关节炎都位列其中，并且患病人数在这十三年里以75%的速度增长，俨然已经成为一项人类常见疾病。

从事体力劳动的肥胖女性最易患骨关节炎

那么，什么是骨关节炎呢?

在我们每个人的骨头顶端，都覆盖着一层软骨，它非常薄，通常不足1厘米，却能减少相邻两骨的摩擦，缓冲运动时产生的震动。软骨没有血供，其营养供应来自于关节液，通过运动时关节挤压获取来自关节液的营养。随着时间的推移，当人上了年纪，软骨就会退化、萎缩，并出现局部损伤。软骨一旦发生损伤将无法自我修复。

人在衰老的过程中，软骨磨损几乎难以避免，所以年龄是患骨关节炎的首要原因。其次，肥胖也会增加患病几率。

“比如有一座桥，坦克开过肯定比普通汽车开过带来的磨损大。”在2017年1月21日举办的运动与健康研讨会上，北京大学人民医院关节病诊疗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林剑浩教授对北京科技报 记者说道，“在健康的情况下，体重和骨骼强度是匹配的。如果过于肥胖，会增大骨骼间的摩擦力，加速软骨的磨损。”

不当跑马是导致骨关节炎重要因素

此外，不当的运动是形成骨关节炎的第三个重要原因。“不当运动要分为两种情况，一是运动损伤。”林剑浩身后的投影上出现了两张照片，一张的主人公是马英九，另一张则是王石。照片中，他们在人群的包围下冲过了马拉松的终点线。“很多广告都用这两张照片号召大家跑马拉松，仿佛在说，他们这样的成功人士都在跑马拉松，你还等什么?”虽然是玩笑的语气，林剑浩的脸上却没有笑容，“这是一种误导，事实上，并不是每个人都适合跑马拉松，尤其是仓促上阵的人——跑马拉松带来的慢性骨骼肌肉损伤是导致骨关节炎的重要因素。”

大部分人运动不足，扫地做饭不算运动

不过，相比于运动过量，更多人的问题是运动不足。

在《美国人身体运动指南(2008年版)》里，一个成年人的标准运动量是每周150分钟的中等运动。“中等运动指的是呼吸加速、心跳加快并伴有出汗，”林剑浩说，“扫地、做饭都不能算。”

据《柳叶刀》发布的《全球体力活动等级：监控进展、误区和预期》显示，全世界有31%的成年人和80%的青少年运动量严重不足。而缺乏运动会导致肌肉乏力、萎缩以及骨质疏松，这些都会增加骨关节炎的患病几率。

在我国，骨关节炎患者主要得的是膝关节炎，而农村的发病率又高于城市。在林剑浩看来，这是因为生活在农村的人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容易发生软骨损伤。同时，由于经济水平较低，多数人会在患病后继续劳动，造成病情加重甚至致残。

▲世界各地运动量不足人数情况

运动锻炼或能为手术患者提供新选择

据林剑浩介绍，根据中华医学会骨科学分会《骨关节炎治疗指南》，医生根据病情所给出的诊疗建议——初级的是教育、减肥、锻炼、理疗;最高级的则是手术。

“患者就诊，医生应该先给出教育、锻炼等建议，如效果不佳，则采取止疼药和物理治疗，再不起作用，才会考虑手术。所以，真正走上手术台的只是少数患者。”在接受北京科技报记者采访时，南丹麦大学运动与生物力学系教授，骨骼肌肉功能与物理疗法研究所所长Ewa Roos说道，“然而，现今的情况是，大多数患者在治疗初期就接受药物治疗，如果效果不佳直接采取手术，他们从没获得过自我管理方面的建议。”据她介绍，目前世界上常见的骨关节炎手术有两种：关节镜手术和人工关节置换。

首先说关节镜手术。它指的是把皮肤切开数个“筷子头”大小或更小的孔(5一10毫米)，将摄像头、手术器具伸入人关节内，医生可通过显示器诊断病情并进行治疗。Ewa Roos教授曾带领团做了一项研究，他们选取了半月板退变伴撕裂的患者，随机分为两组，一组接受关节镜手术，另一组则在他们的指导下接受运动锻炼治疗。随后对这些患者进行了为期2年的随访，结果显示，两组患者的治疗效果没有明显差异，运动锻炼治疗具有与关节镜手术相近的治疗效果，而且，接受运动锻炼治疗的患者肌肉力量更好。这项研究成果发表在了国际权威杂志《BMJ》上。

跟关节镜手术相比，全膝关节置换或全髋关节置换手术更为常见，并且长期以来被认为是最成功的骨科手术之一。顾名思义，这项手术是用金属、陶瓷等材质的人工关节假体将人体原本的坏损关节替换掉，从而达到治疗的目的。

不过，Ewa Roos对此同样抱有疑虑，“《英国医学期刊》在2012年发表的一份调查显示，在接受全关节置换手术的患者中，9%有遗留疼痛，也就是说这个手术并不能解决所有人的问题。”她接着介绍自己做过的实验，“我们找了一批中重度的膝关节炎的患者，经过骨科大夫的评估，他们都需要接受全膝关节置换手术。患者依旧被随机分为两组，一组进行手术，同时接受运动、教育、减重、药物等治疗，另一组则不做手术，而只接受运动、教育、减重、药物等治疗。”

一年后，实验团队随访时发现，60%接受手术的患者疼痛得到了缓解，还有11%的人发生了1次或多次不良事件(骨折、深部感染)，而只接受运动等治疗方式的患者30%得到了疼痛缓解，且没有发生不良事件。同时，在这一年中，74%的第二组患者没有再接受手术。“也就是说，对中重度骨关节炎患者来说，运动、减重等方法可以令大多数人的手术时间推迟至少一年。”Ewa Roos教授说。

运动疗法需在医生指导下进行

说了这么半天，你可能会问，这种运动、教育、减重治疗到底怎么操作?是自己平时去跑跑步就行了吗?

下面，就让我们谈谈这种治疗骨关节炎的新方法——运动治疗。

据Roos教授介绍，运动治疗指的是以保持机体正常的骨骼肌肉功能以及为减轻疾病或伤病所导致的疼痛为目标的，有治疗意义的运动处方。通俗点说，运动治疗就是医生根据患者的情况所给出的运动建议，而患者需要在医生的指导和监督下执行相关动作，跟一般的运动不同，运动治疗的最终目的是缓解病症、改善身体情况。

经过研究，Roos教授设计出了一套运动治疗的动作，如今，这套动作也被林剑浩教授引入了中国，目前已经在北京顺义赵全营社区卫生服务中心设立试点，已有几批患者在这里接受治疗。

北京科技报记者在现场看到，这套动作虽然大多是模拟老年人在生活中的起立坐下、上台阶等真实动作，但医生的个性化指导非常具体到位，细节要求严格。前来接受训练的患者对记者表示，一个周期结束后效果很好，“动作看似简单，全套按要求做下来一身汗。有一天突然发现，去卫生间蹲下和站立不费劲了!”
 

▲我国膝关节炎患者分布

不运动会加重骨关节炎病情

“我们把骨关节炎非手术治疗方式做了个比较，纵轴显示的是效益量，也就是某项方式对改善患者膝关节疼痛和功能的作用，能看出运动治疗是5项里做的最好的。”Roos教授说，“有趣的是，我们通常使用的膝关节炎止痛药扑热息痛的效益量只有5%-7%，是运动的三分之一。所以我们可以说，运动是一种止疼的治疗。”

骨关节炎常常令患者一运动就感到疼痛，因此在人们以往的观念里，骨关节炎患者需要休息，也就是拒绝一切的运动，这实际上是个误区。“软骨附近是没有血液的，输送营养只能靠关节液，而关节液是需要运动挤压才能被输送到软骨里的。”北京大学人民医院骨科医生李儒军对北京科技报记者说，“所以如果不运动，软骨会退化得更快，关节里的肌肉也会逐渐失去功能，从而加重病情。”

▲这是一组神经肌肉锻炼和肌肉抗阻锻炼运动，患者需要在医生和专业的物理康复师的指导下，每周进行2 次，每次持续90 分钟，并坚持6 周以上。这组运动是对人体的主要肌群以及关节活动度进行锻炼，包括腰背肌锻炼、腹肌锻炼、膝关节肌群锻炼、髋关节肌群锻炼，以及上下台阶等功能的锻炼

运动治疗一年成本在3000元以内

目前，运动疗法在世界范围内仍处于推广阶段，而在此过程中，医生们面临的最大障碍是患者的观念。“运动疗法的器材比较简单，一年的治疗成本可以控制在3000元人民币以内。”林剑浩教授说道，但这种低价却令一些患者产生了不信任感，“当一个人有了足够的钱，他肯定想开法拉利，但他可能不知道的是，其实自行车更适合他。”Ewa Roos补充道。

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运动治疗虽然能缓解骨关节炎的症状，但它并不神奇，也无法替代药物和手术，当效果不佳的时候，患者仍需接受止疼药甚至手术等进一步的治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