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并供图/ 罗云波(中国农业大学食品与营养工程学院教授)
 

　　阿根廷农民对转基因技术持欢迎态度。比如种植抗除草剂转基因大豆，可以免耕，节省人工，还能减少水土流失，产量也有保证，另外也降低了环境污染。

　　4月19日，受“中阿生物技术工作会议”的邀请，我随团考察去了阿根廷，在为期7天的参观交流中，有不少见闻和感触，颇值得一说。

　　中阿生物技术工作会议是依据2004年两国农业部的一项谅解备忘录而开展的长期互访项目，属两国轮办，今年是在阿根廷。此次中方参会的主要是农业部相关部门所率领的团队，阿方由国务秘书 “奥沙卡·索利斯先生负责全程接待，他的级别相当于中国的国务院副秘书长，也是农业生物领域的主管，可以说，此次活动很受双方重视。

　　阿根廷多项农产品实现100%转基因

　　所谓生物技术工作会，当然主要是研讨转基因作物和农业。在阿根廷，由于转基因作物种植已经非常广泛，民众也会谈论这个话题，但谈的氛围却跟中国很不一样。

　　我们到达布宜诺斯艾利斯后，即在谷物交易所参加了一个研讨会，算是预热。阿方派出了强大的阵容来介绍他们的生物技术发展情况。参会代表包括做环境研究的，做种子研发的，做生物安全评估的——相当于中国的生物技术安全委员会的机构。此外，还有各类行业协会，比如说种子协会、大豆协会、谷物交易中心，甚至还有一个叫做期货市场的组织，因为大豆和期货市场很有关系，而且全部是各机构的“一把手”，足见他们的用意。

　　据介绍，至2014年底，阿根廷生产的大豆、棉花都已经是100%的转基因产品，玉米也接近实现100%的转基因，而且阿根廷的粮食生产远远超过自给，所以相当部分要出口。比如转基因大豆，其国内只需要10%，90%要出口，买主包括中国、欧盟，还有其它东南亚国家。

　　奥沙卡·索利斯先生特别介绍说，虽然他们国内用的少，只有10%，但他们的很多食物确实100%都是转基因的，“反正我们肯定都在吃，这些东西没有问题。”

　　中国是转基因作物进口的大买家，谷物交易中心主任睿比卓博士即表示了加大向中国出口转基因玉米的强烈愿望。他们也特别希望在转基因农产品的审批上和中国加强合作，以期实现同步审批。因为他们认为，如果研发了新的转基因品种，但中国没有批准、不能进口的话，即使阿根廷批了也没用。

　　在4月23日的正式会议中，双方分别介绍和通报了过去一年农业生物技术领域在研发、应用、进出口、监管以及风险交流的情况和进展，而阿方特别就生物安全证书的时限、安全性评估合作等问题提出了想法，当然，其中涉及的问题就比较复杂了。

　　农民谈起转基因作物很骄傲

　　访问期间，中国代表团参观了位于查科省的转基因大豆、转基因棉花生产和实验农场，阿方技术人员特别向我们介绍了第二代和第三代转基因棉花新品种的试验情况。

　　中国种植转基因抗虫棉已经快20年，说起来并不陌生，但中国目前在种植的仍然是第一代产品，很多性状都在退化，我们也没有积极跟进研发，但阿根廷已经在做第三代的试验。第三代抗虫转基因棉不仅能抗鳞翅目害虫，还能抗鞘翅目害虫，而且它还是加抗除草剂基因的，比中国的要先进很多，这很值得我们关注。

　　在第一天的会谈中，阿方代表就多次提到，阿根廷农民对转基因技术持欢迎态度。原因很简单，转基因作物不管从经济、环境方面都给农民带来了很大好处，比如种植抗除草剂转基因大豆，可以免耕，节省人工，还能减少水土流失，产量也有保证，另外也降低了环境污染。

　　我们在查科省的几个农村走访，和农户进行了交流，谈到种植转基因作物，农民确实是很高兴的样子。过去阿根廷的农业很落后，农民很穷，经济也很差。但自从使用生物技术以后，一跃成为农业出口大国，农民的生活水平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他们会骄傲地说，“我们不光摆脱了贫困，还要出去旅游，整个国家的面貌都被改变了。”

　　广泛和孟山都等公司“合作开发”

　　一个有趣的现象是，我们去这些农村的路上——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选那样一个地方，从镇子上到田地里要走一百到两百公里，那么远的地方，沿路上能看到很多的实验场，都挂着孟山都、杜邦、先正达等企业的牌子。

　　看着沿途的这些“风景”，我能想到，这个国家对生物技术是持很开放态度的，不管哪个公司，只要你有技术、有品牌，你都可以到这里来做试验。当然，他们不叫试验，叫合资开发，或者合作开发。这很像上个世纪中国汽车产业起步时，我们自己不会，就把日本丰田、德国大众、法国雪铁龙引进来，先建合资企业。

　　阿根廷也是这样，跟外国公司合资后，研发出新品种，然后卖给全世界。当然，这次我们去考察了阿根廷的一个研究所，它推出了有自己独立知识产权的转基因马铃薯，是一种抗病毒的马铃薯，他们很骄傲地说，“这个完全是我们自己研发的”。换句话说，师傅教了一段时间，徒弟学会了，就可以根据自己国家的情况进行自主研发了。

　　另一个让人吃惊的现象是，我看到了一家中国企业——大北农公司。业内人士都知道，大北农公司作为中国生物技术比较领先的民营公司，在国内办得很辛苦，公司投了很多钱进行研发，也有了产品，却迟迟看不到产业化的前景，公司领导都快没信心了。

　　但是，大北农却在阿根廷建了一个合资公司，开发出了抗除草剂转基因大豆新品种，而且这个品种已经通过了阿根廷安委会的审批，拿到了安全证书，下一步获得品种生产和商业化许可应该顺理成章，然后就可以像阿根廷的其它转基因产品一样卖给全世界了，当然也可以卖到中国。而如果中国一旦进口了大北农的东西，就相当于我们自己的东西“出口转内销”了，这会不会“倒逼”国内的转基因种植呢?这是很值得深思的事。

　　政治家旗帜鲜明地支持转基因

　　最让我们感兴趣的是，考察期间，正逢阿根廷大选年，我们发现参选的政治家根本不避讳谈转基因。

　　4月22日，中国代表团应邀参加了查科省农业生物技术职业学校的落成暨农业生物技术教育研讨会，查科省省长、阿根廷内阁协调部部长等政府官员均出席了该活动。这个生物技术职业学校的典礼办得很热闹，省长在台上侃侃而谈转基因农作物的发展对该省经济发展、农民生活的重要作用。我问他关于转基因的话题，他也掩饰不住地称赞：“转基因是个好东西啊!”

　　我后来问阿根廷生物技术安委会主任，为什么政治家不避讳谈基因技术?他说，阿根廷是个农业大国，政治家要想赢得农民的选票，他就必须旗帜鲜明地支持转基因，如果他反对转基因的话，就会失去农民的选票，所以政治家把支持基因技术看作是加分的东西。

　　当然，我也问了那个广为传播的“全球第一个被转基因毁灭的国家”的谣言，我特别介绍说，这个“消息”在中国流传很广，就是说生物技术已经把阿根廷的农业摧毁了，把农民搞穷了。我说完后，在场的人都笑了。

　　我说，反对转基因的人总能够在阿根廷找到他们的同志。他说，那当然，阿根廷也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是反对的声音很小，一般的人根本就不理，而且这个东西大家也天天都在吃，同时它也不需要标识。

　　在正式会议上，我也向阿方介绍了中国公众对转基因认知的相关情况，以及中国在开展的转基因科普和风险交流情况，并提出希望阿方能积极配合，提供相关材料和数据，这条也写进了双方签署的谅解备忘录里。阿方还建议中方组织公众研讨会，广为传播转基因技术的科学理念。

　　阿根廷经验值得中国借鉴

　　总的来说，我去了两次阿根廷，最深的感受就是他们的研发氛围非常活跃，舆论环境也很好，大家都很支持这个领域，这跟中国形成强烈对比。在国内，转基因生物技术离民意接受还有相当距离，诸多设想与操作难以落地，但阿根廷的一些做法，是可以为中国借鉴的。

　　比如说，我们也可以跟国外公司合作，这方面的政策可以更放开一点。很多人对此有顾虑，怕丢失市场什么的，我觉得没有必要。我们欢迎合作，但合作的条款可以比阿根廷更苛刻，比如你如果中途撤走，或者说你技术上要保密，我们就会要求你“净身出户”，什么东西都必须留下。实际上这些公司追求的只是利润，其它的都是无所谓的。

　　国内有些人担心，开放市场后，利润的大头都会被国际大公司获取，然后我们的育种的主动权也会被人控制。实际上，阿根廷方面也做了这方面的分析。

　　根据他们一个经济学家的计算，农民获取的利润仍然是最多的。而通过合作开发，他们也培养起了一批自己的生物技术专家、分子育种专家，他们介绍给我们认识的公司和机构负责人都是阿根廷人。可以说，在转基因农业方面，阿根廷已经摸索出了自己的路子。■